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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391)

“追!”

一群人打马朝车队奔了过来。

拉开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帘,里面空无一人,倒有一堆水果。

水果上有的字条,洋洋洒洒地写着一行字。

“请侬首领食用。”

“岂有此理,狡诈的宋人!”侬兵头目咬牙切齿地低吼。

然而,傅九衢不在车队,石大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而车队里的其他人,在他们杀过来时,早已跪了下来,正用方言求饶。

他们都是傅九衢花钱雇佣来的临时“侍卫”,全是当地人。

侬智高有规矩,不杀同族。

辛夷吹了半宿的冷风,在阿勒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郊野外,脸色疲倦,表情不是那么好看。

反观傅九衢,一身轻软长袍无风而动,高束黑发鬓眉坚颜,面容苍白却自带一股邪妄的俊艳,显得从容不迫。

“还有多久出山?”辛夷低低地问。

阿勒回头看她一眼,往前一指。

“翻过那匹山就到官道了,再往前便是柳州地界,即便侬兵发现有诈,也不敢再追了。”

为免被侬兵发现,阿勒带他们走的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林中雾气浓重,潮湿闷热,气味古怪,树木高大茂盛,仿佛闯入了原始丛林。

辛夷眯起眼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低低一笑。

“你这样帮我们,不怕土酋怪罪?”

阿勒想了想,“为了妲花,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傅九衢离开,和妲花的亲事便成不了。

阿勒想得十分单纯,但傅九衢听罢,嘴角轻轻一勾。

“送到这里便可,你回吧。”

阿勒:“山中瘴气多诡,还是我送你们出山为好。你们外地人,很容易迷失在山里……”

第320章 任尔奴役,葬身之地

瘴气自古便有许多神秘的传说,常与鬼魅山精相提并论,出现在志怪小说里,令人畏惧,却难以说清它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路上,阿勒将山神和瘴气描述得十分可怕。

众人走路更是小心翼翼,好像山林里随时就会窜出一只鬼怪。

辛夷在离开土酋城里,给大家都发了药丸子,那是南征军营里使用的,能不能避秽防瘴,她没有把握,权当心理安慰。

但在入山后,她就叫大家掏出了事先准备的帕子,捂住口鼻系在脑后,形成密闭效果,防止遇上大量瘴气时吸入中毒。

“九爷!”

前头开路的程苍突然发出紧张的呼声。

傅九衢:“何事惊慌?”

“有人来了。”程苍是极为敏锐的人,众人呼吸一紧。

傅九衢打个手势,一行人原地停下。

阿勒身子略微紧绷,握住腰刀,“不会是侬兵追上来了吧?”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突然自密林里传出。

“广陵郡王好一招金蝉脱壳,漂亮!”

这人的声音夹着方言,不如阿勒说得那么字正腔圆,但他音色极好,嗓音浑厚有力,还懂得“金蝉脱壳”这样的词,一看便是读过书的,不是普通蛮人。

然而,辛夷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声音几乎瞬间就将她带回了那个夕阳未落的下午,与篮球场上那个青涩少年挥汗如雨时的大笑声、吆喝声混杂一起,令她一时恍惚入神,竟有一些身份错位,不知天地时空,不知自己是谁,他又是谁……

辛夷盯着密林,久久不语。

傅九衢看她一眼,微微扬眉。

四周寂静,在一阵拔林砍木的脚步声里,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自山林而出,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只脚冷冷抬起,踏在倾斜的矮树桩上,周围的树木,被他随身的侍卫踩倒一片。

“广陵郡王,久仰!”

“久仰!”

二人轻描淡写互相道好,如同久不见面的知己。

没有人介绍,辛夷已然断定眼前这人是侬智高无疑。

天光从树顶射来,侬智高站在树坡上,一张脸对着光、带着笑,深目高鼻,眉骨突出,像个大眼睛的混血,是有几分英俊的样貌,但皮肤黝黑,身材硬朗,看上去多了几分蛮气。

不过,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仍是那双眼。

精明、深邃,好似有穿透力,整个人散发着阳光。

而他周围的一群侬兵,左手持藤牌右手执标枪,将他们围成了一个风雨不透的大阵,有攻有防,严丝合缝。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标牌阵了。”

傅九衢微微抬袖,气定神闲地朝侬智高拱了拱手,一把长剑已然出鞘,在空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

“那今日本王便向侬首领讨教讨教!”

侬智高皱眉,“郡王以为凭一把长剑便可破我标牌阵?”

傅九衢:“试试便知。”

“九哥!”辛夷突然开口,将盘在马背上捆绑行李的铁链松懈下来,再提刀劈开一棵小树,两三下砍去树枝,把铁链缠在上面,做成一个简易的铁连枷,再递给傅九衢。

“用这个。”

铁连枷是当年狄青用来破侬智高标牌阵的方法,目前南征军尚未使用,但辛夷在《汴京赋》武器图谱上看到过,像打谷脱粒的农具,制作倒是简单,就是看着怪异……

傅九衢眉梢一动,深深看她,接过铁连枷审视。

“十一聪慧。”

对面侬智高已脸色大变。

“谁让你这么弄的?”

辛夷平静地看着他:“你说呢?”

侬智高浓眉敛起,怒视着他,咬牙时的嗓音仿佛破了气。

“我要杀了你!”

“说得好像你原本会饶了我似的。”辛夷淡淡一笑,对他的威胁浑不在意,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那一群侬兵,露出一抹不忍的神色。

“何苦送命?你心里很清楚,侬兵无北伐的能力,早晚断送在大宋手上……”

“那又如何?”侬智高冷冷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堂堂大宋惧交趾内侵,恐边疆生事,竟不受属地疆民。”

“邕州知州陈珙,好一条老狗!收我贿讬,诓我诈我,却尸位素餐,不曾将我递交宋廷的文书上奏。”

“我备驯象、金银上贡,数次恳请内附宋廷,不求藩王、不求刺史,只求做一个小小教练,甚至只须宋廷降旨承认我乃宋朝官吏,我的族人乃宋廷属民,或是赐我一件官服即可……然,宋廷一应不许。”

“我再三退让,以重金贡奉,请求于邕州边界与宋廷互市,盘活民生……宋廷亦不准。”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不想受人欺辱,想要活下去罢了!”

“我们要的只是一个公道,要的只是族人不再受交趾欺压。”

“我和我的族人,跪在你们的面前,摇尾乞怜,想让你们容我苟活,想让你们看我和族人一眼,你们高高在上的皇帝………胆小畏事,看不见疆地边陲,民生凄苦。那我便用我们的方式,让他看见!”

“我们的士兵,就是要让五岭哗然,天子旰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