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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312)

真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

辛夷微微一笑,“为什么?”

那后生看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嘴巴十分利索,但声音却压得更低了。

“这张衙内,仗着宫里那位贵人是官家的心尖肉,可没少干损阴德的歹事,得罪的人自然也少不了。帮他做事,逃过了这次,下次还有这般好运遇上义贼?”

“唔。”辛夷抿唇微笑,“你说得对,我会劝她的。”

宅子里有差役走来走去,辛夷看两眼便心满意足地退出人群,那后生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诶一声叫她,但见小娘子头也不回,骑着驴走远,不由一叹。

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不知是哪家的……

张卢家招贼的后续,辛夷是次日在汴京小报上看来的。

卖报的小郎每天都来辛夷的药铺,将最新的小报放在药堂里,安娘子会使他五个铜板,有时候则是多拿一个两个,报郎便欢天喜地,说些“大吉大利”、“张娘子发大财”等吉利话。

这日小报郎来时,辛夷正在忙活,闻言回头笑问一句。

“今儿有什么新闻?”

小报郎笑盈盈地道:“张衙内深宅遭横贼,赵官家痛斥开封府。嘿,今儿的小报乐子大着呢,张娘子慢慢看。”

达官贵人家里出了官非大事,人民群众最是喜闻乐见,报郎说得笑容灿烂,辛夷也满心欢喜,特地让安娘子多给他几个铜钱吃茶。

报郎喜逐颜开地走了。

辛夷拿起小报一看,眼睛都直了。

那贼人不仅打伤打死护院,连张卢家的狗都给了两巴掌,牙齿打掉了几颗。

更离奇的是张卢自己,说是伤在下腹,恐有不能人事之忧……

开封府衙役和禁军,昨日里满城搜查贼人,可是连影儿都没有。

没人知道“替天行道”的是谁,连那些受伤的护院和张卢自己也说不清楚。

照小报上的说法,那贼人身高足有九尺,黑衣、黑袍、黑面罩,来无影,去无踪,如同地狱来的索命黑无常,手握金刚利刃,出手便伤人,还顺走了张卢私藏的账薄和金银细软,却只伤作恶的壮汉,不伤手无寸铁的妇孺……

这哪里是贼人?

不就是劫富济贫的江湖侠士嘛。

找不出贼人,张卢也提供不出线索,此事成为了一桩悬案。

更令人觉得解气的是,赵官家得闻此事,不仅没有着人彻查,反而痛批张尧卓一顿,让他好生管束逆子,不要再惹来民怒。否则,这次烧的是别院,打的是张卢。下一次,民众造起反来,烧的就是开封府,打的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张尧卓本想找皇帝诉苦,再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哪料被官家骂了个灰头土脸,又气又急,回去便病倒在床。

民众得知此事,纷纷叫好,称今上为“明主”,颂赞不止。

有了官家的定性,汴京城的说书先生从中找到了素材,将这个悬案编成了段子,把那个贼人描述成了正面形象,取了个绰号叫“黑无常”,大街小巷,说得口沫横飞……

北宋汴京人不缺娱乐细胞。

汴京这一座商业发达的城市,商家的嗅觉更是敏锐。很快,便有人将此事编成了话本戏文——“黑无常夜打张衙内,赵官家痛斥开封府”,在酒庄瓦子里传唱,衙内一词,形同贬义。

为此,辛夷特地组织药坊里的人去包了个场,喜滋滋看戏。

回来后,众人对那个替天行道的黑无常,更是说不出来的好奇,但这个人自从那一夜出没张衙内府邸后,便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段传说。

一晃眼便到了五月中旬,天气越发热起来,稍稍一动,便汗流浃背。

辛夷家的“好颜色”脂膏出现赝品的事情,并没有影响销量,更出乎意料的是,消息一传开,竟然门庭若市,供不应求,来买脂膏的比看病买药的人还要多……

辛夷的小药厂加班加点地出货,也有些忙不过来了,而且影响了正常的问诊。不得已,辛夷只得再次限售。

一旦限售,客多货少,抢得更是厉害。

整个汴京城的闺阁千金市井娘子都在为一个“好颜色”而疯狂,好颜色俨然成为了皇祐四年的汴京时尚护肤单品。

药坊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却没有一个人抱怨,还是辛夷自己看不下去,主动提出给大家发奖金。

如此一来,在辛夷药坊上工成为了一件令人羡慕的职业,药坊里哪怕一个伙计走出去腰杆也挺得笔直,尤其三姑六婆大姑娘小媳妇儿想托他们买一罐好颜色脂膏的时候,更是觉得神气……

辛夷药坊名声大噪。

张小娘子凭着一手医术和驻颜术,风头一时无两。

对辛夷自己而言,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别人看她的目光,早就不一样了。

就连张家村那个以前看她用鼻子的张正祥,也成日里对张巡耳提面命,要他一定把这个能赚钱的媳妇儿给弄回来,不然就是丢张家祖宗的脸……

第257章 酒后真言

其实,张巡比张正祥更不好受。

昨日看不起的小娘子,如今高攀不起,这让他心窝子里就像燃着一团烈火,烧得他心肝疼痛,无法扑灭,无法痊愈……

这些日子,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软的,硬的都用上了,甚至求到了傅九衢的面前,让他替自己在辛夷的面前美言几句,通通都不管用……

辛夷软硬不吃,完全视他如空气。

倒是那个大理的女世子,成日里花蝴蝶似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以前张巡看段云亦是眉清目秀,尤其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有几分好感,可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段云越是纠缠他,张巡越是逃避,越是不想面对她,甚至隐隐有了厌恶之心……

就像对曾经的张小娘子。

午后的殿前司,躁热万分。

张巡正躺在内堂的官帽椅上小憩,一个禁军急匆匆进来禀报。

“张都虞候……”

他见张巡满脸青黑,尴尬地一笑,“段世子又来了,找您的。”

张巡眉头紧皱,突然厌恶之极,一巴掌重重拍在脑门上,不耐烦地摆摆手。

“让她滚——”

“这……”那禁军变了脸色。

张巡抿嘴,知道自己说岔了嘴,赶紧收回话来。

“就说我不在。刚刚下值走了……去了我媳妇儿那里。”

那禁军深深看他一眼,“是。”

张巡憋着一口气,等那人转身离去,突地咬牙,一脚踹在凳子上,发出哐当的一声。

“这是怎么了?”曹翊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缓慢的脚步像是踩在张巡的心里,一下比一下沉重。

张巡抬眼看他,收住失态的表情,老老实实地拱手。

“大人。”

曹翊一身迷楼灰袍,如同淡雨轻雾一般走近,温和地微笑。

“张都虞候若得空闲,不如随我去喝上一杯,以解愁乏?”

张巡微微一怔,“属下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