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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27)

人们不知这小娘子要做什么,低低议论。

辛夷只当没有听见,仔细地检查尸体,眉头渐渐蹙起。

好半晌,她从王屠户染血的牙缝里挑出嚼碎的残渣,又望向孙怀。

“孙公公,借你白帕子一用。”

傅九衢是有点洁癖的人,因此孙怀的身上常年备有帕子。

闻言,孙怀和程苍一样,也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主子的脸色,见他不作声响,这才掏出来贴心地铺开在地上。

“小娘子,请。”

果然是侍候广陵郡王的人,做事妥当。

辛夷冷笑一下,将药渣放上去。

洁白的颜色被鲜血浸染,晕开……

四周寂静,人群屏息凝神。

刘氏刻薄地骂:“小破鞋,你又想装神弄鬼地做甚么?”

辛夷不理她,慢慢将药碴上的鲜血吸干,露出灰褐色的细碎残渣。

观察半晌,她用手指将残碴慢慢捻开,嘲弄地笑。

“蜜蜡包砒霜,这是早有准备呀。”

第23章 当面验孕

辛夷把匕首还给程苍,慢吞吞挽起袖口,一截白皙瘦弱的手腕在天光下极是晃眼,却见她稍稍用力,就将王屠户沉重的尸身翻转过来。

“钩吻混砒霜,再用蜜蜡做成包衣,用以隐藏。蜜蜡是用蜂蜜和树胶制成,有韧性、可防中毒。但只要用力咬下,表层就会破裂融化,从容赴死。”

她说得头头是道。

就好像亲眼看到的一般。

刘氏一声冷笑。

“如果不是你干的,你哪会晓得里头是什么?就凭你一个乡下小妇人?哼。”

辛夷看着她尖酸的模样,脸儿微侧,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我一个乡下小妇人不懂,你一个乡下老妇人懂得就多了。你除了会栽赃陷害,还会请鬼通灵呢。那汴河水鬼,是不是你请出来害人的?”

反将一军,噎得刘氏说不出话。

程苍蹲下身子,扼住王屠户的下颌端详片刻。

“照小娘子的说法,王屠户早有预谋?”

辛夷说得斩钉截铁,“是。”

“他为何要谋害你?”

“这……”辛夷努嘴,“那就得问他了。”

有人不识趣地哄笑。

更多的是,寂静无声。

人心一旦生疑,哪有那么容易消除?

傅九衢嘴角轻勾,云淡风轻地笑。

“王屠户脾气不好,打死过三个娘子。但在三个月前,一直在小甜水巷的集市上摆摊卖肉,从未到过张家村。行远离京后,他却频频来张家村卖肉。如此一反常态,小嫂可知是为什么?”

辛夷盯住他,慢悠悠地笑开。

“郡王仍然怀疑我与王屠户有私情?郡王闯入房里时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他要杀我。我没有说谎的可能。”

傅九衢:“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

辛夷平静地看着他。

心里面却是翻江倒海。

王屠户日复一日地在小甜水巷卖猪肉,也日复一日地重复“打娘子”这个可恶的行为,那是来自《汴京赋》的剧情设定。

做为一个低等任务工具人,他本该永远这样循环下去,重复即定的人生和轨道。

然而,王屠户离开了小甜水巷,来到了张家村,又给办丧事的张家送猪肉,引发了他和张小娘子的“私情”一说,如今竟做出对张小娘子的谋杀一事……

归根到底,由头在哪里?

是男主角张巡的死,导致剧情崩坏?

还是VR游戏仿真成真,角色人物有了思想、有了谋算、有了真正属于人的欲望,再不甘心过重复的人生,走即定的命运?

那傅九衢在游戏里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

辛夷脑子隐隐作痛。

这些都不是初穿入游戏里的她能回答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辛夷眉头微蹙,“死人是不会说谎,但死人已经告诉我们,他是服用砒霜而死。众目睽睽之下,我没有作案的可能。你们要为我定罪,有什么证据?”

傅九衢微挑眼尾,带出一抹笑。

“段隋,去请周道子过来查验尸体,看小嫂所言,是真是假。”

请周道子来,一可查实案子里的古怪。二可给张家村人一个板上钉钉的铁证,免得事后再生非议。对辛夷来说,这是一桩好事。

然而,傅九衢话音未落,人群外面便传来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郡王,老夫可以查验。”

众人望去,便见一个宽袍布靴的老郎中背着药箱,大步流星地挤了进来,在广陵郡王面前深深揖礼。

“老夫崔友,尚医专药,可查验一二。”

崔友虽是个江湖郎中,在汴京城却小有名气,比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御医更得百姓的敬重。可以说,汴京城东水门外的这些村落里,到处都是崔郎中行医诊病走过的脚印。

这是一个有公信力的老郎中。

傅九衢点头首肯。

崔友没有迟疑,放下药箱便撸袖管检查王屠户的死状。

好半晌,在一阵屏息凝神的等待中,他回头朝傅九衢拱手,一声感慨。

“后生可畏呀。小娘子说得半点不差,王屠户确是砒霜中毒而亡。药丸上的包衣是用蜂蜜与树胶熬制而成,若非用力咬碎,断不会致命。”

“王屠户身高八尺,壮硕有力,小娘子强迫不了他。还有,那白绫悬于梁上,高有二丈余,以小娘子的身高,不借助木梯,很难做到。更何况,小娘子答应了吕家,要为吕小郎治病,身为医者,断不会在这时为儿女情长而自尽……”

崔友徐徐望向辛夷,眸中满是信赖。

“老夫以为,小娘子是被人冤枉的,王屠户的死与她无关。”

有理有据。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郎中说的话,比当事人的申辩更能取信于人。

所有的疑窦,仿佛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辛夷朝崔郎中报以一笑,“多谢崔郎中为我洗刷冤屈。”

傅九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狐狸般阴凉的眼,寒气森森。

“郎中此言有理。且不说小嫂对行远的情意,单说小嫂如今身怀有孕,一个将为人母的妇人,怎会做出如此荒唐行径?”

身怀有孕?

傅九衢抛出来的不是惊雷,而是深水炸药……

辛夷耳窝嗡地一声。

议论四起。

刘氏脸色一变,大叫不可能。

“三郎那般厌弃她,躲都来不及,怎会同她行房…………再算算日子,三郎离京三月有余了,她怎会这时怀上?呵呵,到底怀的是哪个野男人的孽种呢?”

辛夷脸上烟灰未散,看不出面色,话却说得满满恶意。

“正是三郎离京前有的。婆娘说没有,难不成夜夜躲在我床下偷听不成?”

噗!

有人低低嗤笑。

傅九衢不甚在意地把玩玉扳指,阴凉的笑与他绝美的面容无情地冲突,无端让人发悚。

“诸位何必争执?”

广陵郡王一开口,庭院便安静下来。

傅九衢懒懒散散的笑一笑,黑眸微阖,视线凉凉地从辛夷脸上掠过去,“劳烦崔郎中把个脉,查查胎儿月份大小,不就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