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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224)

听上去合情合理。

但这些人的背后,是谁人在指使,百姓里面又掩藏了多少杀手,准备趁乱杀掉傅九衢?

辛夷领悟个中的内情,不由吸了口凉气。

“好歹毒的手段。”

杀了人后,还能用民意来挟裹舆论。

毕竟法不责众。

如果今日傅九衢死在汴河,大抵也找不到人申冤了。

意识到这一点,辛夷突然有点同情傅九衢。

他做的事,明明是为了朝廷,是皇帝的授意,但当今天子是仁厚之君,在他需要刀的时候,傅九衢就可以出鞘,即使被百姓的唾沫淹死了,也是他自己做恶多端……

船只越靠越近,形势一触即发。

程苍按刀站在栏杆边上,冷声怒斥。

“你们都不要命了么?有冤有苦,自行去报官。拦截郡王船只,是有多少颗脑袋够砍?”

“拦他又如何?杀他又如何?不得罪已然得罪了,今日我们要不到说法,就要广陵郡王的狗命!”

一个人喊,一群人跟着喊。

“广陵郡王素来横行无忌,不顾百姓疾苦,他的手上沾了多少血,杀了多少人?”

“对!”

“我们就是要他的命!”

“广陵郡王是贵人,我们烂命一条,十条命抵一条命,死也值得。”

“为民除害,杀广陵郡王。”

个体一旦融入到人群里就不会再有独立的思考,被煽动起来的民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他们绘声绘色地说着傅九衢的恶行,好似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人人都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人们兴奋地嘶吼着。

仿佛烧了火油的干柴被点燃。

围拢的小船密密麻麻,终于将官船逼得寸步难行。

那些渔船和客船上的杀手,朝官船抛出三叉锚,然后带着人群像蚂蚁一般爬上来,手握钢刀和侍卫拼杀……

刀剑碰撞,铮鸣声声。

冷冽的寒风从河面上吹拂过来,掀掉了辛夷的瓜皮帽。

被煽动的人群如同疯了一般,双眼猩红而亢奋。他们听不进去任何的劝阻,热血一旦点燃就难以烧灭。

皇城司的侍卫统共有二十来个,全在甲板上。一开始他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下重手,更不敢轻易杀人,手底下都留有分寸,可眼看局面控制不住,渐渐阻挡得有些力不从心。

“郡王……这些人疯了。怎么办?”

傅九衢双眼冷肃地扫过周围,带着一点嗜血的光芒。

“格杀勿论!”

众侍卫登时振奋起来。

“得令!”

“意图谋害郡王者,原地诛杀。”

响杀声震破天际,他们不怕死的扑上来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生死。凄厉的吼叫声里,船板被踩得抖动不停,船只也跟着晃动起来。

辛夷被傅九衢拽着手腕,东游西走,在人群的厮杀中,头晕目眩,差一点呕吐。

她明白,这些不是普通的民众,里面混杂了太多的杀手

但她真的从人群里看到了许多老实巴交的面孔。

沧桑的,饱受风霜的,老农的模样,不是杀手,而是真正的百姓。

杀手死不足惜,但这些人兴许当然是无辜的,只是被怂恿失了心智而已。

罪不该死的呀。

辛夷心里突然很难过。

她看不透生死,更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成为刀下亡魂。

“你们都是傻子吗?你们被人利用了!”

辛夷大声呐喊着,推开傅九衢的手,冲入雨雾的人群前面,拿长剑比划着,瞪圆双眼看着越围越近的人群。

“你们看一看周围,是不是都是你们认识的人?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挑唆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谁的命不是命呀,刺杀朝廷命官,你们想没想过后果?”

“死就死!反正我们贱命一条,能拉广陵郡王垫背,死也值了。”

第180章 举石

辛夷皱眉,大声吆喝,“你们是不怕死,可是你们的家人呢?你们可有想过,会株连九族……你们就不怕家中老小受到连累吗?”

“我呸!”一个壮汉举刀跃出人群,指着辛夷大喊,“你们这些帮凶走狗,哪知百姓疾苦?广陵郡王让我们吃不上饭,穿不起衣,没有嚼头,怎么养活妻儿老小?横竖都是死,不如一命博一命。兄弟们,上啊!杀了这个狗郡王……”

辛夷眯起眼,认出这个人来,嘶嘶冷笑一声。

“第一甜水巷的妓馆里,就是你的疾苦?刚刚欺压完民女,提上裤腰带就变成了良民?”

辛夷指着那人,对人群大声道:“你们看看这个人,你们认识他吗?你们要是不认识,我可认识,刚在第一甜水巷的妓馆里看到他欺负别人家的小娘子……”

“不要听她挑拔!”那人急眼了,一手举刀,一面招呼同伙,“杀啊,广陵郡王就在面前,杀了他光宗耀祖。”

“笑死。”辛夷见不得这嫖客的丑陋模样,拿剑指着他,“你全家大概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吧?这才能光宗耀祖,你让那些家有老小的人跟你陪葬?”

她原本是想骂户口本只剩一人,图个嘴快。

不料,她的话说完,有几个人的脚步居然迟疑起来,互相望了望。

“曾四……家里只剩他一人。”

“平常偷吃摸狗,好吃懒做,不学无术……”

辛夷挑了挑眉,没有想到被自己说中了,忽地笑开,“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冷静一点。你们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在挑唆你们?你们又怎么能与这样的蛀虫为伍,害了自家人的性命……”

说罢,她看一眼傅九衢,声音拔高。

“如果你们当真有什么冤屈,我相信广陵郡王是会帮你们申冤的。但你们采取的方式,实在不可取……这哪里是申冤?分明是送死来的啊。”

人群的节奏被她打乱。

犹豫的人,更多了。

辛夷受到鼓励,更加想要喊醒他们。

“你们想想,广陵郡王的手下,哪一个不是武艺高强,力大无穷,你们打得过吗?”

她说到这里,突然上手,走到甲板的栏杆边,将一块重重的压舱石抱举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稳稳地托着石头走了几步,面色平静地道:

“看到没有?我这样瘦小的人,尚且可以信步举石,何况他们那些身强力壮的侍卫?你们杀得过谁啊?实不相瞒,方才要不是广陵郡王命令手下留情,汴河的水都被你们的鲜血染红了……”

傅九衢:“……”

众人皆惊:“……”

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子,抱着那么沉的一块大石头,居然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举的是一根稻草。

但她的每一个字敲在心里,却重若千斤。

咚!

辛夷丢掉石头,摸了摸因为用力过度而震荡不已的胸腔,一时气血上涌,好不容易才压下喉头的腥甜,然后慢慢将束起的长发打散,重重咳嗽一声,猛地将长剑插入船板。

“醒醒吧,父老乡亲们。”

她喊破了嗓子,姿态却极是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