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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189)

几个随众跟着大笑起来。

辛夷好像没有听见他们的嘲笑,一本正经地道:

“公子若没有中标,一千两我们会如数奉还。公子若中标,会先扣除一千两再收取笃耨香的费用。我想公子既然肯出一百万钱拍一盒香,一香两对公子而言,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确实不是什么大数目。”

那锦袍男子冷冷一笑,用玉笛敲了敲辛夷的香案。

“你想要,去阎王殿里拿。”

辛夷面不改色,“公子何意?”

“听不懂?那爷便教教你,要在汴京行商立足,什么才是要懂的规矩。”

男子冷冷说罢,转头就变了脸色,指着香案吩咐下属。

“张小娘子不是行户,不向行头供香,还恶意抬价,搅乱香市。来人,把他家的香料收缴了,拿到香所去!”

“慢着!”辛夷站起来摁住玛瑙盒,看着几个冲上来的壮汉,不冷不热地笑,“你们是哪个香行的行头?收缴货物可有法令依据?我这不是香料经营,而是私货拍卖,仅此一份。朝廷可没说老百姓不可以拍卖私货,将自家的香料转让他人……”

绸衣男子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脖子。

“缴了便缴了,还要教你规矩?哼,小娘子,想在汴京做买卖,你还嫩了点……把手挪开,不然我连人带香一起拿走。”

辛夷看一眼他。

“你们这是要当街抢劫吗?”

那男子冷笑,“抢你又如何?”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磨叽什么,带走!”

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就要拿走香药,辛夷摁住不让。

她力气大,几个壮汉很是费了一番工夫。一来二去,引来人群混乱尖叫,争执间,只见那玛瑙盒不经意地从辛夷手上滑落,摔在地上,几个壮汉一拥而上,抢了过去。

辛夷顺势往后一倒,踉跄般坐回椅子,掩面痛哭起来。

“当街抢劫,还有没有王法了。”

围观人群指指点点,现场乱成一团。

辛夷头也不抬,只肩膀哭得抖动,“你们抢走我价值五十万钱的东西,我要去开封府敲登闻鼓告你们……”

“开封府?”

那绸衣男子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哈哈两声。

“去告吧。”

他搓了搓玉笛,斜眼扫一眼混乱的现场。

“缴了货就走吧,我们无须跟一个小娘子计较。”

几个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应一声便挤开人群。

不料,却听见一声低斥。

“站住!”

第152章 皇帝驾到

赵官家近日因为张贵妃的事情,极是头痛。

但他勤于政务,即使烦心,下了朝仍是不去后宫,一个人坐在福宁殿里,认真地看札子,批章奏。

傅九衢求见时,赵官家正看着札子生气。

不料,傅九衢问安后第一句话,就是给他添堵的。

“官家,单杀一个何旭,仍然堵不住香药案这个巨大的贪墨漏口——”

赵祯抬头,黑着脸,“你想做什么?”

傅九衢:“恐怕还得为难官家,再杀几个,以平民愤。”

赵官家施政仁厚,听这个外甥动不动就“再杀几个”,好像杀鸡宰羊似的,当即黑了脸。

“你又想杀谁?”

傅九衢将皇城司查办的五丈河女尸一案,呈到赵祯的面前。

“请官家过目。”

赵祯看一眼宗卷,沉着脸指向堆得高高的札子。

“你是嫌朕的事情不够多?”

傅九衢微微一笑:“官家,死的这个女子叫温姿,死前在杜氏香药铺上工。她身世清白,没有仇家。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后父不喜,无依无靠,即使消失不见,也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注意。要不是她恰好有一个小姐妹,一直在找寻,也断然不会引来皇城司的注意……”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让赵官家皱起了眉头。

“五丈河女尸,与香药案有什么关系?”

傅九衢淡淡地道:“据微臣查实,温姿的死因与年前汴河沉船里的两具女尸极其相似。”

赵祯神色微冷。

傅九衢眯了一下眼睛,“那两具女尸,至今查不出来头。微臣怀疑……这是以无依无靠无人照管的女子为目标的一系列凶杀案,并非孤例。”

赵祯皱紧眉头,“你可有证据?”

“有。”傅九衢轻描淡写地一笑,“汴京商行众多,分门别类,多达一百七十多个,上行之所更是有上千个之多……钱庄有银行、卖鱼有鱼行、贩茶有茶行,连茅草都有茅行……行户要做买卖,须得向行头缴纳行费……原本这些团行是朝廷为了归整商业,统一有序,科敛财税而立。但近年来,各大团行的行头多由世家贵族或官府有人的关系户把持,科敛繁重,商户苦不堪言。简而言之,行头俨然成了一方土霸王,百姓敢怒却不敢言。”

赵祯的脸色,越听越难看。

近年来,不就是暗指他施政之过吗?

“要说什么你便说,朕并不昏聩。”

傅九衢低头敛目,一副乖顺的模样。

“回禀官家,香行的行头,是张衙内。”

“张卢?”赵祯脸色不太好看。

张卢是张尧卓的儿子,是他的贵妃张雪亦的堂兄。

傅九衢点点头,“杜氏香药铺背后的东家,也是张卢。据皇城司查证,近几年来,张卢名下产业众多,涉及香料、丝绸、茶行、盐矿等不一而足……而他家所雇的女工,失踪者不在少数,却从未有一人报案,也没有一人归来。”

赵祯目光微微泛冷。

“你是说?”

傅九衢轻轻抿唇,“这些失踪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和温姿一样,无依无靠无人在意。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替她们申冤。”

这一次,若不是因为辛夷找了温姿许多天,傅九衢一时生出恻隐,那五丈河的女尸案,一定会落到开封府。

张尧卓会怎么结案不得而知,但一个连家人都不关注的女子,大抵会死得无声无息。

就像汴河里那两具女尸。

如非辛夷无意捞起,谁又会得知呢?

赵祯深吸一口气,脑袋越发肿痛。

“多事之秋,还给朕惹是生非——”

赵祯有些愤怒。

前两日,在大宋西南边陲自立“南天国”,号称仁惠皇帝的侬智高,再一次向赵祯来函,请求依附大宋。

而赵祯已经拒绝过他两次。

侬智高与交趾国交恶,一方面说依附大宋,另一方面却厉兵秣马,不停地扩大地盘,朝宋域逼近……

“你看看这些札子。”

赵祯将几份札子和章奏一并递给傅九衢。

“眼下不是大肆查办朝臣的好时机呀。内忧外患俱在,当先除外患,再清内忧!”

傅九衢粗略地翻看一下,再恭敬地呈了回去。

“官家说得是。”

赵祯见他这么轻易就松了口,不再请他“再杀几个”,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朕近日身子不适,乏得很,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