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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108)

辛夷头大了起来。

夜晚的汴河上,也有船只往来。

一旦尸体被人发现,就不是她要不要报官的问题了。

“姐姐,怎么办?我们还是报官吧?”

良人胆小,吓得不知所措,辛夷拉着绳子,半个身子浮在水面,眉头微微蹙着,目光越过小船,看向不远处行驶过来的一艘挂着夜灯的河工船,再看船头那个迎风而立的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看来傅九衢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她,一直有派人监视。

“不用报官了。官就在眼前。”

河面上的风更烈了几分,冷风吹得篷布扑扑作响。

蔡祁原本离得极远,是在发现辛夷几次三番地沉入水底后,这才不放心跟过来看个究竟的。

他很好奇这个小娘子在做什么,让人拎出风灯一照。

河面上飘动的,是杂乱的水草,漂浮的污物……

“小侯爷,那里飘着一个人。”

蔡祁接过风灯抬高,扩大视野范围。

“不是人,是尸体。”

低哼一声,蔡祁将风灯递回去,视线慢慢移向小渔船边的辛夷。

“靠过去。”

“是。”

河工船慢慢驶近,良人屏着气,紧张得嗓子都哑了,手指紧紧攥住。

“姐姐,怎么办?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

皇城司的河工船围了上来,尸体也打捞到了甲板上,几个人正在围看。

辛夷和良人,以及她们的船,也被挡在河工船和礁石中间。

蔡祁低头,看向那具早已经腐败的浮尸,再又打量辛夷,见她衣着古怪,表情严肃,不由嗤的一声笑开。

“小嫂大晚上地出来,这是在做什么?”

辛夷爬到小船上,抖了抖身上的水,慢慢地收拢仍在水下的渔网,“捕鱼。”

不论事态如何,样子要做足。

她有条不紊,将渔网慢慢往上收,谁知锡木箱子没有拉上来,里头居然还兜着一具尸体。严重腐败的尸体裹在水草里,散发出恶臭的味道,良人再次惊叫出声,紧紧攥着辛夷的衣袖,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

蔡祁看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是捕鱼呢,还是捞尸?”

第90章 弱不禁风小娘子

四周的目光都集中在辛夷的脸上。

辛夷拍了拍良人紧张的手,抿嘴一笑,知道怎么解释都说不通了,只能无奈。

“小侯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摆烂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辛夷说完,就将事先准备的大氅子裹在自己身上,稍稍缓和一点,这才淡定地道:“我原本想趁夜捞点鱼,补贴家用,哪知道会遇上这么晦气的事。我也是受害者。”

蔡祁年岁不大,为人轻佻了些,但脑子可不傻。

“你在汴河上晃荡好些天了,白天不捕鱼,非得等到晚上,入水出丨水几个来回,鱼没见到,尸体倒是捞出两具,你哄谁呢?小嫂,如果我这么告诉你,你会相信吗?”

辛夷:“不信。”

蔡祁冷哼一声,侧目示意左右。

“和弦,回去禀报郡王,派人前来搜查附近水域。”

“是。”一个年轻的亲事官上前拱手,解下河工船上的小船,趁着夜色离去了。

蔡祁看了看身侧的下属,漫不经心地笑。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我小嫂子给带到船上来?一会儿溜了,我上哪里找人去?”

他们的船大,辛夷的船小,完全是小巫见大巫的对比。

听到这话,辛夷就忍不住笑了。

“小侯爷说的什么话,大晚上的,我能往哪里跑?再说了,没做亏心事,我溜什么溜?”

蔡祁嗤声,“那可说不定。你这上天入水的本事,可太大了。”

辛夷抬抬眉梢,不狡辩,顺从地从伸过来的船板上到河工船上,往地上一坐。

蔡祁看一眼小船上那个身材高大却吓得像小鸡似的小娘子,又是一声低笑。

“还有那个黑的,别漏了,一并带过来。”

那个黑的?良人愣了片刻,才知道说的是自己。

辛夷的皮肤极白,冷白冷白的颜色,哪怕是在夜色里,也与良人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蔡祁这一声“黑的”,也实在伤人自尊。

良人羞红了脸,被带到蔡祁的船上,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像犯了大错似的。

辛夷安慰地握紧她的手,沉默以对。

出门遇债主,倒霉到家,多说已是无益,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

皇城司的人来得很快。

一艘大船从河面驶过来,船上的逻卒人数众多。

不过,辛夷没有想到,有伤在身的傅九衢,居然也亲自来了。

一件玄青色大氅披在他修长的身上,衣襟迎风猎猎,孙怀侍候在后,小心翼翼地守着他,程苍和段隋分立左右两侧,一动不动,像两尊雕塑。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傅九衢不像蔡祁那么聒噪,停下船后,并不问东问西,只是指挥一群逻卒开始沿着礁石附近的水域进行打捞,顺便又把辛夷从蔡祁的河工船提到了自己这艘大漕船上。

从小船到中船再到大船,短短时间,辛夷连升三级,也是有些感慨。

“郡王身子好些了吗?”她关心病人的语气,轻松得好像在医馆,而不是暗夜的汴河。

傅九衢看一眼辛夷,见她面不改色,浑身湿漉漉的,披在外面的氅子都半湿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由扬起眉梢,冷笑一声。

“这两具尸体,怎么回事?”

辛夷抬抬眼,摇摇头,老实作答,“我不知情。”

“你捞出来的?”

“算是吧。我捕鱼捞到的。”

傅九衢并不意外她会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微微一声凉笑,“那你告诉我,半夜下水捕鱼,是因为什么?”

辛夷:“贫穷。”

干脆利索两个字,把傅九衢逗乐了。

“你是吃不上饭了?用得着穿成这样,下水玩命?”

辛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唯一谋生的手艺是替人看病,可郡王不许。我一个拖家带口的小妇人,除了想这种办法,还能怎样?捕鱼怎么了,不偷不摸,光明正大……”

傅九衢看着她氅衣里被衣靠束得紧紧的一截细腰,鱼皮帽套着的小脑袋,一张冰雪般白皙的脸,再配上那双可怜楚楚的凄凉眼神,简直绝了。

寻遍汴京,大抵也找不出如此离谱的小娘子。

“我屡屡说服自己,你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做不出那等惊世骇俗的事来。可你总能让我意外,总能干出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

辛夷不答,抿抿嘴,沉默是金。

傅九衢冰冷的眼神里浮动着浓重的质疑。

“现在即使有人说,这些浮尸全是死于你手,我都敢信。张氏辛夷,这天底下,还真没有你干不出来的事。”

“多谢郡王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