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复怔怔地站在自家院子里,视线仿佛透过围墙,看到了另一边的一切。
闻家这会儿的热闹很有几分虚假。
媒婆在说得天花乱坠,闻家父母坐立不安,而闻善则有些走神。
闻父闻母二人是想为自己的大女儿找个好婆家,但万万不敢高攀县太爷家啊!他们不知内情,想拒绝又不敢,只能讷讷听着。
闻善则记起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这事说到底,还是她低估了那个小伙子的行动力。
一个月前,她上街买东西时恰好遇到那位县太爷家的小公子在街上买东西,当时也没人认得那小公子,街边小贩看他穿得光鲜想赚他一笔,在卖他好几样东西时故意多说了价钱,这小公子算数不太好,都没发觉,想付钱时被闻善拦了,并给出了正确的钱数。
那之后那小公子就缠上了闻善,闻善也因此得知了他是县太爷家乡的小儿子,之前并未随他父亲过来,这两天刚来。
这样的身份对普通百姓来说已是了不得,闻善也不好得罪他,便跟他客气地周旋,哪知这小伙子就得寸进尺了,隔两天便来找她,还想约她出去玩,被她拒绝不知多少次。
先前她怕让她的爹娘听了忧心,都没说这个时常出现在自家附近的有钱少爷是谁。这小公子也算识相,没有正大光明上门,她也就瞒了一个月。
没想到在她正纠结该怎么委婉表示她对他没兴趣时,他家却派人上门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他爹,让他娶她这样的贫家女。都说县令是七品芝麻官,但她知道这位县令是进士出身,今后官途说不好的。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还让媒人送了张小纸条过来,说他要是娶了她,今后就只有她一个,不会朝三暮四,让她尽管放心。
这一个月接触下来,闻善知道这小公子品性不错,人虽然有些幼稚跳脱,但才十几岁的年纪,哪能要求那么多?不管他给她的纸条今后是不是能做到,光他能说出这样的承诺,这份心便值得肯定。
闻善知道自己穿到这样的时代逃不脱嫁人这事,不考虑门当户对的问题,县令家的小公子已是她能得到的最好归宿,而且这小公子人是真的不错,她也不讨厌他。
这时代不可能奢求自由恋爱再成婚,也不提倡晚婚晚育,闻善知道倘若理智上考虑,她该答应的。
嫁过去,就可以衣食无忧,实现阶层跃升,今后的抗风险能力也大大提升了,她不用担心哪天一个不好她家连生计都无法维持。
可是……
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姜不复的模样。
闻善默默叹了口气,万事就怕一个“但是”。
县令家的小公子千好万好,但却不是她喜欢的。她喜欢的人是姜不复,而且她能感觉到,他应当也是喜欢她的。
但是,如今他爹上司家来求娶她,他还敢娶她吗?
闻善自觉不是为爱奋不顾身之人,但她也想为自己的未来留一点余地。
在媒人终于说完之后,闻善代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父母道:“明日您再来,我们会回复您的。”
她想,这边的热闹,隔壁不可能听不到,她就等一个晚上,看姜不复怎么做。她不希望自己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媒人没想到这样好的亲家竟会有人不立即答应,愣了愣才看向本该做主的闻父闻母。
二人见闻善这样说了,也连忙附和。
媒人又劝说了几句,但有闻善的坚持,闻家三人并不改口,媒人只好没趣地离开了。
等媒人一走,闻父闻母便问起了闻善的想法,闻善只说自己想考虑一晚。闻善穿来的这三年,已经逐渐在这家里建立了话语权,他们也都愿意听她的意见,闻言便不再多问。
闻善在家里等了许久,直到天都黑了,也没等来姜不复上门。她知道他每日都会回家,媒人上门时恰好是他回家的时辰,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并没有上门。
闻善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踱步,她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姜不复今日有事耽搁回家晚了,因此并不知道她家媒人上门了?
也怪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都没有跟姜不复说过县太爷家小公子的事,而且那两人机缘巧合下从来没有遇上过。她早该说的,好让他早点产生一点危机感。
眼看着夜晚逐渐降临,热闹的世界慢慢变得冷清下来,闻善还是坐不住了。
她不喜欢误会,总要去问个清楚。倘若他什么都不说,那也就算了,她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闻善小心地摸黑出门,好在自己家她早已熟悉,不一会儿便没有惊动任何人出了门。
哪知刚出门,她就被杵在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才发觉那黑影竟是姜不复。
惊喜刹那涌上心间,闻善定了定神才故作平静地走过去问道:“你在我家门口杵着做什么?”
姜不复早就出门了,但是一直在闻善家门口不敢敲门,他害怕闻善会告诉他,她要定亲了以后他别再来找他。
可让他回家去,他却也迈不动步子。似乎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他今夜他离开,他将会后悔一辈子。
在他纠结之时,后头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他蓦地回头,便看到了闻善那张他万分想念的面容。
“善善,我……”他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
他家对普通百姓来说尚可,却万比不上县令家,他还没能考得什么功名,他怕自己是在阻善善的前程。
闻善见姜不复半天没能说出来意,叹了口气心想,毕竟对手是县太爷家的公子,他能站在自己家门口就已经鼓足勇气了。
她开口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娶我吗?”
姜不复愣了愣,几乎不假思索道:“想!除了你,我谁也不想娶!”
说完他便羞窘于自己的孟浪,好在夜色中他的耳朵红得并不明显。
但他也并不后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已不顾女子矜持问出了那样的问题,他不能让她的勇气收不到回报。
闻善心中大石落地,粲然一笑:“好,那我明日便回绝了媒人。我可以等你到二十五岁。”
姜不复微怔,随即明白她所言“等你到二十五岁”的用意。她不可能在拒绝县令家的小公子之后转头便嫁给他,那是在给他们两家招致祸患,县太爷虽说不上残暴,但也没多清正。他想要安稳地娶到她,便要考中科举,榜上有名,顺利做官后才不用惧怕。
如今她尚未到十七岁,距离她二十五岁还有八年,乡试三年一次,今年才考过,他爹说让他再沉淀几年,今年没让他去考。也就是说,善善给了他两次考乡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