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师尊不会如此。他的师尊并非对他的修为没有期待,只是无论他的进展是大是小,她总是会夸奖他。她好像天生眼里只看得到旁人好的地方。
他是师尊唯一的弟子,不想让师尊面上无光,因此即便师尊从不要求,他也日夜勤勉,他想成为他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好让师尊以他为傲。
一直以来,他亲近师尊,爱慕师尊,并且以为他的情感只是弟子对师尊的,直到那日师尊说或许需要他跟另一人定亲。
他当时面色无异,心中却自然而然地想,他不想定亲,他只想跟师尊在一起,不希望他们之间有别人。
直到这刻他明白了,他对师尊生出了妄念。
可师尊对他只是师父对弟子的爱护之情,她将他当小孩子看待。
为应付无处不在的窥探,姜不复只能去跟那与他“相看”的姑娘说了几句话,然而他甚至连对方的样貌都没有记住。
交流过后,闻善将姜不复叫去,问他感觉如何。
姜不复瞥见她面上颇有兴致,似乎乐见其成,隐忍地垂下视线,还是老一套说辞:“弟子心中只有修炼。”和师尊。
闻善闻言有些遗憾没成,但既然姜不复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转头就去回绝了掌门。掌门自然不满意这个结果,还劝她,她是师尊,姜不复是弟子,弟子就该听师尊的,哪有说不的权利,被闻善委婉地反驳了回去。
闻善觉得,别的师父怎么教徒弟她管不着,她的徒弟她就要护着,他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别想强迫他做。
之后闻善发现,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相亲”的刺激,她的小弟子修炼起来愈发勤勉,每天不是在修炼就是在问她修炼的问题,简直比她还宅。
闻善稍微有点担心这小弟子的身心健康,询问过原因,他却只说想尽快突破,并无别的原因。
闻善也不好拦着人上进,便只能拦着掌门不死心安排的“相亲”,好让姜不复可以安心修炼。
在夜以继日的修炼之中,本就具有天赋的姜不复提升很快,短短数年便修成金丹,成为当今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于是掌门也不提他原先属意的女修了,他觉得他们这样的小宗门难得出了像姜不复这样的天才修士,还联什么姻,姜不复好好修炼,今后将宗门发展壮大才是最要紧的。
如今的修真界十分平和,闻善的日子过得安静又悠闲,在她的修为升入元婴中期时,她感觉到了自己修炼上的瓶颈,数个月过去毫无进展,她知道她该出去历练了。
将自己的弟子暂时托付给掌门照看后,闻善便独自离开了宗门。
闻善很少出门,修真界再平和也少不了打打杀杀,因此刚出门那会儿着实紧张,生怕自己被牵扯进什么祸事里,直到数个月后才适应了许多。
这一日她误入某个秘境,在里头收获颇丰,出来时已经过去三个月,她正想着瓶颈已过,可以回去了,便收到了宗门的传讯,内容让她大吃一惊。
掌门亲自告诉她,她的弟子叛出师门,跑了!
闻善只觉得不可思议,她那个每天就只知道修炼的乖徒弟,怎么可能叛出师门?她对他不差吧?没有放养也不会过分严厉,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背叛?
闻善想不通,掌门只说让她回去再议,她只能赶回宗门。
掌门见她回来便屏退众人,只与她单独谈话,并递给她一叠纸。
闻善摊开一看,上面竟全是画,而且画的都是她!
掌门怒气冲冲道:“你这弟子,有悖人伦,竟对他的师尊有非分之想!”
画是能传递感情的,闻善一张张看着姜不复画的话,只觉得克制的画法下藏着汹涌澎湃的情感。
闻善心中惊涛骇浪般,她都不知道她的弟子表面上不声不响的,脑子里竟然在觊觎她这个师尊。
在这个修仙世界,师徒相恋是十分禁忌之事,哪家发生了这种事会被全修真界唾弃。
但闻善不明白,觊觎就觊觎吧,怎么还走到了叛出宗门这一步。
掌门愤怒道:“前段时日你可是进了秘境?你那徒弟联络不上你,便要出去找你。我拦着不让他去,他竟不听!我本只是想没收他的储物袋,暂且将他看管起来免得他出去,哪知他竟为此大打出手,像是十分紧张这储物袋,我心中生疑,打开查看,便看到了这些画。”
掌门紧蹙眉头,似乎愤怒一点不见削减:“我问他为何会有这些画,他怎么敢对自己的师尊有这样龌龊的心思。你知道他如何说的?他说……反正他冥顽不灵,我不能让他坏了我宗的声誉,本想关着他等你回来再做定夺,哪知他趁机逃了!”
闻善听完掌门的话面容依然平静,只问道:“逃出去之时他伤得重么?”
掌门语带怨愤:“伤重而死亦是他活该!”
闻善没有劝掌门,也没为姜不复说话,只道:“是我的弟子,我会负责。”
闻善拿上被掌门扣留的属于姜不复的储物袋,拜别掌门,问了几个最后见过姜不复的弟子他的大致逃脱方向,便追了去。
通讯符是一对,一个在储物袋中,一个在闻善手中,因此她无法联络上他,只得靠双腿去追。
她倒没有掌门那么生气,她对这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知道,也并没有全盘接受。她那个徒弟大概只是一时想岔了,找到人说清楚就好。
师徒几年,她也了解到了他的身世,因为心疼他,对他更是多了几分怜惜,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他误会了他对她的感情。
多大的事,怎么闹成这样?等将来他有了心爱的姑娘,自然就明白这两种感情是不同的。
闻善追踪了一路,终于在离开宗门的半个月后追到了姜不复。
彼时他带着重伤之身跟一只妖战斗,她赶到时他正杀死了那妖,单手拄着剑半跪在地,鲜血顺着额头淌下,一滴滴溅落在泥地上。
当他察觉周围异样时,蓦地抬眼凌厉地看过去,可当看清楚那是他的师尊,他眼中厉色瞬间散去,惊喜中似带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
“师尊……”
闻善连忙上前扶住他,什么都没多问,只是道:“伤得重不重?”
姜不复身体放软,微微倚靠在闻善身上,贪婪又悄无声息地感受着她的气息,低声说:“伤到了经脉。”
他低垂着视线,语气既轻且柔,与往常一样乖巧。
闻善便捏住了他的命脉,仔细查探。而姜不复始终放松,敞开自己,对她全然信任。
闻善松了口气:“还好不太要紧。”
她把姜不复的储物袋还给他,语气温和:“你先疗伤,一会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