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闻善说完,姜不复便是一声喝斥:“闻善!”
众人的目光在二人间打转,便是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诡异氛围。
闻善终于直直看向姜不复,正色道:“师兄,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然而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到,我便不能不做。正如另一些事,只有你能做。”
闻善话说得冠冕堂皇,只希望在如此多外人在的情况下,姜不复可以有所顾忌。她自己心里清楚,除了担心她的安危,他也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视线,甚至是怕她跑了,特别是她要去见的人是辰婴。
他们两人之间的信任早已岌岌可危,那么刚好就趁这次重塑吧!
姜不复忽而笑了一声,只是因他是面对闻善背对众人,旁人并未注意到随着他的笑,他脸上的表情有多可怕。
但不等姜不复出声,陈行岳这个做师尊的隐约有所预料,当即开口道:“确实没有比善善更适合的人选,不如说此事非她不可。只是为师也理解不复你的担忧,这样,你与善善私下去谈谈此事,为师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陈行岳也怕姜不复当众做什么不合适的事影响他自己的名声,影响太清门的名声,影响此次众门派的联合,因此赶紧示意二人私下谈,他想善善应当有办法说服不复。只是大妖们正在来的路上,他也没有办法给他们太多时间。
闻善跟着姜不复离开,等到了无人之处,姜不复只是沉沉地看着她,并未出声。
闻善也没有着急说什么。她在斟酌措辞,要说服姜不复很难,但她必须说服成功。
“师兄,你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会如何?”闻善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姜不复微微抬眸,反问:“何意?”
闻善道:“倘若今次的危机可以安然度过,我们未来还有千百年的时间要共渡……”
闻善说的这个前提稍稍取悦了姜不复,他的眉目终于柔和了些许,等着看她要说什么。
闻善继续道:“那么漫长的时间,假如我们还像如今一样,你丝毫不肯信任我,只一味干涉我,管束我,甚至禁锢我……我不知你会觉得如何,我只会觉得压抑,痛苦。我想要的爱侣,不该如此待我。”
姜不复微微冷笑,说来说去,她只是不肯再跟他在一起了。
只是不等姜不复说什么,闻善忽然抬起手道:“师兄,我希望你能拿走这个离幻双环,让我独自进入魔域。我会好好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随后完完整整地回来……”
姜不复听到一半便沉下了眉眼,怒意翻滚,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涌出。又要独自进入魔域,又要取下能让他得知她去向的离幻双环,她怎么敢说出口?
可下一刻闻善却疾走一步踏上前来,几乎跟姜不复面贴面,仰头看着他,郑重道:“如此一来,师兄你再也不必害怕我会离开。师兄,这几日你开心吗?我想并不。可照理说,两个人因爱在一起本该是甜蜜愉快的,而我们却并非如此。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师兄,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姜不复低头望着满脸恳切的闻善,她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恳求与真诚。
他却忽然想起了失去闻善的那一刻。无论是那时,还是之后想起一切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都让他每一次记起都心颤。
他缓慢摇头。
不,他不愿意,不愿意再让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身陷危机,他不愿意她再离开他的视线。
闻善看着姜不复缓慢却坚定的无声回答,忽然鼻子一酸,冷不丁地落下泪来。
姜不复怔怔看着,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她滚落的泪珠。
这泪似乎是滚烫如热浪,又好似冰冷如寒霜,他一时间竟难以判断。
闻善慢慢靠上了姜不复的胸膛,闭着眼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口,手也环住他劲瘦的腰,平复了好一会儿,直到在他胸口蹭掉眼泪才恹恹道:“师兄,我好像没办法了……”
姜不复心头微紧。
闻善轻轻推开他,仰头用微红的双眸望着他,忽而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贴上他的唇,起先只是轻轻啄吻,随后逐渐深入。
姜不复从微惊到配合,再到掌握主动,他搂紧闻善,无意识地让她更贴近自己,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与闻善的亲密并不多,每一次都令他目眩神迷,然而这一回,他还尝到了一丝苦涩,似乎这是她对过去的某种告别。
最后是闻善推开的他。她的唇色是靡艳的红,花儿般娇嫩似要滴落汁液。
她朝他笑了笑,笑容缥缈无力,眼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我去跟师尊说,我不去了。我以后就待在太清门,哪里也不去了。这世上发生了什么,谁又变成了什么样,再与我无关。”
她说完转身便走,却被姜不复轻轻拉住手腕。
她没有回头,低声道:“今后我会待在太清门,也会戴着离幻双环,师兄你不管在哪里都能感知到我,任何时候回来都能看到我,这不是很好吗?放开,让我去见师尊。”
姜不复皱眉,这算什么?自我放逐?
他不肯松开,抓着闻善的手紧了紧,冷声道:“善善,你在以退为进逼我。”
闻善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曾经我又爱又敬的那个师兄还在不在。但我也会说到做到。”
她确实在套路他。可这套路建立在他不忍心让她将来再没有笑颜这一前提上。即便她不去,到头来这世界大概也不会毁灭,今日魔域界便是消失了,魔气要占领整个世界也需要时间,而危难在前,修真界一定会齐心协力给姜不复堆修为,最后他总归能祛除魔气,只是在这过程中难免会死无数多的人。
这次她跟他不能解开心结,那今后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她已经做出了她的努力,他若不接,那她也没有办法了。她修为低微,面对魔气毫无抵抗之力,好好待在大后方不给人添乱才是最应该做的。至于将来……就那样吧,跟一个不信任自己的恋人在一起她当然不会开心,但她该做的都做了,好歹活着呢。
姜不复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松手。
他有种感觉,一旦他放手,善善这一走,曾经在他脑海中徘徊过无数次的琴瑟和鸣都将烟消云散,那些他曾隐秘地期盼过无数次的欢欣都将不复存在。
他是只要她在身边就好,无论她是否开心么?
此刻心底涌起的些许恐惧已给了他答案。
他想要她在身边,也要她无忧无惧,怡然欣悦。
他忘不了十二年前为却邪开锋之事她时而蹙起的眉峰,忘不了她暗藏在清甜笑容下的百般忧愁。她从不是不顾他人与外界,只自己过得衣食无忧便能没心没肺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