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相当认真。
他看着她。
她突然牵起笑容:“对,我是开玩笑的。”又是甜甜的声音。
彭安拿起一把半自动手/枪,内置式弹匣,钢木结构比较轻便。
他骨节分明,手指灵巧,枪在他手中仿佛是玩具。
他将弹匣插入插口,以掌按压至底部,直到弹匣锁定,接着拉开滑套,将榫上弹药推入弹匣。
“这时手/枪已经准备好射击,之后握紧手/枪,瞄准目标,扣动扳机。陆小姐,这把枪有七发子弹。你先练习射击,再学装弹。人在紧急的时候,射击才有用。”他卸了子弹,把枪递过去。
陆姩接过,指尖轻轻搭上扳机。
枪口正对着彭安的腰。
他冷汗直冒:“幸好卸了子弹,否则陆小姐这样玩,确实很容易走火。”
她收起枪:“射击的动作很简单,但我不一定瞄得准。”
射击的动作简单吗?当然不。许多从未开过枪的人,无论男的女的,拿到枪的那一刻心里都有恐惧。
不像她,接过枪,像是接过昨天的水果盘,讨论射击的动作和讨论天气一样平静无波。
这样的学生容易教,他不需要给她铺成情绪,直接上动作就行。
“初学者开枪都是乱扫乱射,说到瞄准,呼吸控制和耐心专注是基本条件,保持平稳,避免呼吸不规律或过于深呼吸。呼吸或者吸气时射击,会令手部肌肉产生微小移动,影响准确性。”彭安温和一笑,“陆小姐向来冷静,不用太担心。”
陆姩听在耳中,听出了点“杀人不眨眼”的话外之音。
她手上已有几条人命,难道还怕开枪杀人吗?
“你要训练手指和眼睛的协调。这个没有速成方法,你从今天起做一些按压、张开的动作,让手指更灵活。”彭安屈起手指,又再舒展。指腹饱满,灵活有力。
陆姩见到他掌心的智慧线,又深又长:“你怎么这么懂枪?”
“说起来要感谢陆小姐的训斥。你常常埋怨我身子弱,不禁风。如今打仗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通过辅助来保命。”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陆姩掂了掂手/枪,突然举起,顶住他的额头。
枪管传递出无尽的冰冷。
彭安畏缩着,小心翼翼地说:“陆小姐,你的动作……非常……非常标准。”
她的笑容变大:“见你刚才玩得好,跟你学的。”
她用手/枪顶了顶他。就像从前她用手指去戳他。
世上仅有的,唯一接纳她所有欢喜的彭安,她的彭安,从此不存在了。
不,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49章
你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陆姩真的扣下扳机。
验证了刚才彭安的那句话:幸好卸了子弹。
她呼一口气,放下枪:“我在东五山上,什么粗活都干过,拿锄头,用斧头,手/枪难不倒我。”
彭安抹了抹额上:“这我就放心了。”
*
服务员上来兜售报纸。
彭安伪装成中年大叔,戴上了一顶黑礼帽,前去开门。
他买了一份报,一眼略过几个版面,目光停在一则娱乐新闻。
“陆小姐,闲着无事,不如我们去看一场电影?”
“什么时候了?我昨天差点死在枪下,没心情。”见着他就来气。
他把报纸放过来:“今天有首映场,听说电影的制作团队会上台致辞。”
陆姩挑眉:“电影的制作团队里有什么人值得你注意吗?”
她很敏锐,彭安沉了沉眼:“陆小姐为何这样问?”
陆姩却不给他答案。敌不动,我不动。他装傻,她也装:“香港电影是用什么语言的?”
“粤语。”
“听不懂。”
“陆小姐若是要听,我给你当翻译。”彭安有意讨好。
她不领情:“烦不烦?别人讲一句,你要在我耳边重复一句废话,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好听?”真烦,想一枪崩了他。
彭安看出来了,陆小姐心情不好,称得上恶劣的程度。他不敢去惹她,缩到床边角落。
陆姩有脾气不知朝哪发,躺下休息了。
彭安不会无缘无故去看电影,电影或许和鹰记有关……又或者云门有关?
昨天折腾至今,她没合过眼。没想到,躺在床上了也合不上眼。她一跃而起:“彭安,我们去电影院。”
彭安惊讶:“陆小姐怎么突然?”
“我有什么想法需要向你汇报吗?”
“不。”彭安妥协,“你高兴就好。”
*
古典欧洲建筑电影院,石灰外墙,塔顶尖尖。门口陈列一张大幅海报,才子配佳人,红酒与玫瑰,千百年来讲不厌的故事就是狗血爱情。
彭安和陆姩肩并肩,隔了距离。
前面走过一对小情人,手挽着手。
彭安故意把手插进裤袋,不给陆姩任何轻薄的机会。
陆姩白了他一眼。
不止情侣,还有两个男人一起来观影的。
一人说:“听说仇博裕仇大老板也来首映礼了?”
“是吗?他不是和这个女明星……”
二人相视一笑,嘿嘿两声。
两个男人靠着的距离竟然比彭安陆姩之间的更近。
陆姩不期然又想起彭安和陈展星夜夜笙歌的时候。
两个渣。
*
彭安的那片胡须有点假,不过勉强能修改他的下巴线条。他嘴上衔了一支未点燃的烟。
陆姩戴的是窄帽,头发盘在帽子里,衣服宽松,略有褶皱,很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伪阔太。
二人到观众厅坐下。
彭安的右边是陆姩,他当然要往左边偏。不一会儿,左边座位有一女人落座,他立即侧向陆姩。
陆姩看一眼他搁在中间的手,狠狠抓了一把。他要缩回去时,她攥紧了他的无名指,像是要把他的指骨扯下来。
彭安吓一跳,坐直了,缩起肩,合上手,和左右两边保持距离。
陆姩鄙夷地嗤了一声。
开场前,主持人短暂露了脸,介绍一下电影,又暗示电影完场时将有几人与观众见面。主持人报出的名字里,没有一个人姓仇。也就是说,刚刚那两个人说的“仇大老板”不在其中。
彭安心不在焉。
电影的第一幕就是男主和女主浪漫的邂逅。其中一个场景,和陆姩跟男朋友的初见很雷同。
陆姩的心里酸酸软软了。
之后不久,阻碍男主女主的客官、主观条件一一冒头。男女主开始上演生离死别的戏码。
银幕上青白的灯照得陆姩惨淡,如一个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女鬼。
*
电影到一半,陆姩一声不吭,起身离座。
“陆小姐。”彭安轻轻地叫她。
她不理人,径自向外。
陆姩是被逼出来的。奇怪得很,这部戏的男女主角常常令她想起她和她的男朋友,周围空气向她挤压,她憋闷得几乎窒息。她在喘不上气的时候走出了观众厅,就在男主角险些被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