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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蜜罐(111)+番外

陆姩:“重庆是个不错的地方。”

吃完这一顿饭,二人收拾东西,仿佛就要离开上海。

真的决定要走,应该迅速动身。拖了几天,二人还是停留在收拾的阶段。

云门有一人潜伏在三教九流的茶馆里,他这一天给彭安传来消息:一个日本军官在法租界杀了人。市民去报警,来的是巡捕张均能。

本来日本人有恃无恐,没想到张巡捕把这人拷进巡捕房了。到了第二天,局势逆转,日本军官大摇大摆地走出巡捕房,指名道姓要张均能道歉。

张均能迟迟不来。当天下午,他被暂停职务。

彭安又在窗边,仰靠沙发,一边敲打扶手,一边研究天花灯上的金属花瓣是双数或单数。

陆姩从房间出来,一手把围巾套上他的脖子。

围巾织针险些刺到他的鼻子。他偏了偏头。

“就这个长度行不行?”她比着长度。

“嗯。张巡捕被停职了。”

她惊讶:“为什么?”

彭安简单说了一下。

陆姩:“张巡捕是正义之士,对日本人的侵略愤愤不平。只是他心思内敛,又是法租界的巡捕,不方便表态。”

彭安:“连你都知道他是正义的人物,别人难道不清楚?那些人之前捉不到他的把柄,如今正好撞到日本人的枪口,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调查理由。”

“张巡捕有没有危险?”

“暂时没有。”

陆姩联系了张均能。

对方笑着:“陆小姐,无需担心我。我现在在难民委员会里帮忙。不当巡捕,也能为市民做点事。”

围巾织好的那一天,陆姩跟着彭安出去。

正好见到了难民营地。

气温骤降,冷风裹挟春寒,天空布满灰色的沉重,仿佛要碾压下来。街道两侧,破旧简陋的帐篷一个一个排开,临时搭建的营区里,传来老人的痛呼,壮年人的诉苦,以及孩子的哭叫。

无尽压抑。

好半晌,陆姩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重庆?”

彭安:“还没有安排。”

“就不安排了吧。”她用他的围巾裹住自己的手,“我们现在辛苦些,以后就苦尽甘来了。”

他捉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里:“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留在上海。

过了两天,报纸上有一则消息,一个赌徒欠下巨债,走投无路之际,他闯入民宅意图行窃,被毒蛇咬伤致死。

这一个新闻,把船运公司那人的死亡推给了偶然事件。

彭安从吴耕顺的案件里摘离了出去。

彭安对外的说法是,因为担心那人有团伙作案,于是在蛇死亡以后,他逃去杭州。如今案子已破,他才回来上海。

吴耕顺死了,日本人没再踏进过吴家的门。无人在意一条狗的死亡。

彭安回到大洋房。

春末,陆姩联系裁缝店,准备做一件夏天的旗袍。她问彭安意见。

她穿旗袍特别好看,红的青的,五颜六色铺到她的身上,像是天边发着光的云彩。可是彭安说:“太阳大,别晒伤了皮肤。让老裁缝把开衩缝低吧。”

才到裁缝店外,迎面来了一个奔跑的少年。他低头跑,眼睛只是盯着路面,却不抬头。人就要撞过来。

彭安避了避,却避不去。

少年的头直直磕了过来。

彭安看见他额上的一抹鲜血,同时,听到少年的嘴皮子动了动。

少年:“坏蛋。”

彭安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坏事呢?哦,前两天他去参加日本商社举办的一场晚宴。这个少年嘛,是他从宴会厅出来的街口见到的。

衣衫褴褛的少年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踩在了彭安的鞋上。

黑亮的鞋面瞬间多了一个灰灰的渍。

少年跑得飞快,转眼不见人影。

陆姩听到了这句“坏蛋”。彭安面对的不只是日本人的刺探,还有国人对他的误解。

她挽起他的手,拉着他去裁缝店。

裁缝店的小姑娘毕恭毕敬,拉着尺子过来量身材:“太太,对,这样站着就好。”

外人对陆姩喊着“太太”。

然而彭安想,他和陆姩没有向对方剖析过心意。他冷静自控。至今他坚持,他不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人生性总是有点贱。比如陈展星,陆姩好好的时候,他不当一回事。直到她涅槃重生,他才醒悟她很有趣,念念不忘。

彭安得到了陆姩,日子越久,却是沦陷。这与人的天性不符。

裁缝店的小姑娘说:“太太,你真美。”

彭安从镜中望见陆姩的一段细腰。

他不容易被满足,哪怕和她在一起,他也没有把她抓得特别紧。

她爱恨强烈,始终惦记着北坳山上的那个墓碑。

陆姩转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定睛望过去,只见对街站了一个少年。

少年举着一把不知是弩或者弓的自制武器,武器的尖上有像利剑一样的光,直指站在门口的彭安。

陆姩就要向彭安而去,腰上却被尺子扯着。

她慢了一步,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仿佛又回到那一个晚上,浑身颤抖,背上冒汗。

裁缝店的小姑娘正在丈量,两手扯住尺子的两端,正好把陆姩的腰给捆了起来。

陆姩立即推掉小姑娘的手。她的速度不及利箭的迅猛。她眼睁睁望着寒光停在彭安的身上。她扑向彭安。

小姑娘吓一跳,手上一松。

正如钱进所说,在这个时代死一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街的大家就是看着那个少年放了一箭,一溜烟又跑。

没人想着去追。

两三秒的时间。冷汗把陆姩从头至脚涮了一遍。

彭安的深色外套,心口的位置有一滩污渍。

出门时,她给他系领带,明明见到他衣着干净,哪来的污渍?她的脑子有点空白,觉得是血迹。她不敢去碰他,轻轻喊着:“彭安,彭安。”

彭安一时间不说话。陆姩几乎没有失魂落魄的时刻。他曾觉得这个女人哪怕到了临死前一刻,都不会让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

但她现在手指泛白,指尖颤抖。

他告诉她:“我没事。”

陆姩突然想起来,那个少年撞人的时候额头有血迹,估计就是这团血粘在了彭安的外套之上。

“没事就好。”她捂一下脸。刚才似乎失态了。

彭安看见她的眼角,突然拉起她进去里面的试衣间。

老裁缝和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傻傻站在原地。

彭安关上试衣间的门,伸手去抚摸陆姩眼角的那一滴水珠:“别怕,我没事。”

那个少年没有瞄准,射到旁边。

陆姩之前告诉彭安,她担心,在刚刚那一刻,她不只是担心,她是惧怕。她忆起在东五山脚下抱着李黛尸体时的无助。重要的人一个一个走了,她的身边只剩下彭安。可彭安是游走在鬼门关的人。

她环上他的肩,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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