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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蛛(41)

蓝天的帷幔被命运的匕首划开一条长缝,露出纤尘不染的洁白云朵。

鸟语花香的山林间,有毒蛇在暗中吐着信子。

“你不是在山里长大的吗?怎么连螃蟹都不会抓啊?”

高山遥蹲在溪边,随手拾起脚下的鹅卵石扔了出去。

石头砸到解扬肩上,干净的蓝白校服上多出一个明显的半湿污渍。解扬没有喊疼,也没有说话,他挽着裤脚,低着头,继续在水中摸索。

“太阳都要下山了,你能不能抓到啊?”

高山遥又扔出一枚鹅卵石,这次正中解扬的额头。

他趔趄了一下,失去平衡跌坐在溪水里。干燥的裤子瞬间湿透了。

鲜血顺着他苍白的额头流了下来。

“别偷懒,赶紧抓。”高山遥说。

解扬慢慢从水里站了起来,他脸色很难看,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发透。

高山遥露出满意的笑容,拿起一旁小卖部塑料袋里的冰镇可乐,一边看着他的奴隶在水中受苦,一边拧开可乐喝了一口。

……

“那段时间……解扬好像已经生病了。每次见到他,脸色都很白。”冯小米说,“有次上体育课……他还中途晕倒了。”

唐柏若竭力克制着感情的外露,解忆依然发现了她攥得发白的手指,以及紧紧咬在一起的嘴唇。

那些尘封的过往回忆,正在随着冯小米的讲述,重新鲜活过来。

“那天……也是。解扬在我们面前晕倒了。”

……

斑驳陆离的晚霞像是纸上晕染开的水墨,从天边慢慢侵染而来。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许多活蹦乱跳的小螃蟹从打翻的水桶中涌出,一碰着石头和水,两下就没了身影。

“你他妈干什么呢?!老子的螃蟹都跑了!”

一声怒吼,高山遥从溪边站了起来。

解扬从短暂的晕厥状态中回过神,强撑着湿透的身体,从溪水里坐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吧?你就等着这一刻是不是?”高山遥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

乌黑的发丝在水中散开。

细密的小气泡不断从水中冒出。

解扬在水中挣扎着,而冯小米和陈皮一左一右狠狠地按住他的手臂。

高山遥一脚踩在解扬的头上,限量版球鞋闪闪发亮,那一双带勾的棉袜,是这里许多孩子一年的零花。

世上所有东西都能用价值衡量。

有些人的尊严,高高如月亮,被一束太阳光刺痛都要想尽方法偿还,有些人的尊严,却连一个人脚上的棉袜都比不上。

因为那双棉袜干干净净,而他浑身湿透浸泡水中。

……

“后来,高山遥让我们把他吊在树上……说是要帮他晾干湿衣服。”冯小米气息不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和陈皮捉了一会螃蟹……停下来休息抽烟……高山遥嫌无聊,先走了……要我们把螃蟹明天带到学校去。”

桑拿室里,除了冯小米混杂着吸鼻涕的声音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高山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双手在大腿两侧紧握成拳。陈皮脸上并无羞愧,或许还觉得自己在其中只是无关紧要的角色。

宗相宜不安地抱着自己的双臂,眼神四处游移着。虽然这个故事目前并未出现她的名字,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其中占据多少戏份。

高山寒冷冷地看着弟弟,那冰冷中既有从前造成的失望,也有新增的失望。他早已对高山遥的人品有了认知,但对其人性的底线,还从未了解得如此深入。

冯小米长久地歇了一口气,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摸了一把,继续说道:

“高山遥走后,没多久,解扬趁我们不注意挣脱绳索……也逃走了。我和陈皮没追上,又返回捉螃蟹的地方,约定明天找解扬算账,然后,我们就提着水桶下山了……陈皮说要去县里打台球,我们在山脚分道扬镳。那天晚上……解扬没有回宿舍,之后,我们也没再见过他。”

“据冯小米所说,你离开之后,解扬紧接着就逃跑了。你们没在路上遇到?”原野看向高山遥。

高山遥脸色变换,脱口而出:“没有!”

“真没有?”

“不信你还问什么?!”

原野看向陈皮和冯小米:“你们两人下山之后也没遇到解扬?”

陈皮摇头否认:“我去县里打台球了。”

冯小米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是不是他杀的,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说了才算……你们还不明白吗?把我们困在这里,就是想为解扬报仇……我们充其量只是帮凶罢了,一开始我们根本就不想针对解扬,变成这样,都是高山遥害的……是高山遥,高山遥一定要和解扬过不去。只有杀了高山遥,让幕后黑手泄愤……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冯小米用力抓挠已经破皮的手臂,扭过头朝高山遥的方向啐了一口,眼睛却紧紧盯着其余人。

高山遥满脸怒火朝冯小米走去,旋即就被原野拦了下来。

他停在原地,怒极生笑。

“你他妈真有意思,整他整得最高兴的人不是你吗?那些整人的法子,十有八九都是你提出来的吧?”

冯小米神神叨叨地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对高山遥的质问不予理睬。

“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不过是个警校生,装什么警察?!”

高山遥阴鸷的目光瞪向原野,他的白西装经过几次电梯走廊的清理工作,已经变成了灰西装,曾经的悠闲在他身上不复存在。

“你应该调查的是幕后绑架我们的人,而不是一直纠结早就过去的一桩旧事!我们现在才是受害人!”高山遥怒声道。

“别吵了,现在吵这个有什么用?”高山寒打断激动的高山遥,“在出现了第二个死者的情况下,我建议大家都聚在一起过夜,不要再分开了。牟老师的死说明独自呆在套房里也并不安全……”

“不可能,我死都不会和你呆在一个屋檐下。”高山遥冷笑。

“套房确实不太安全,不过,和某些人呆在一起,我觉得也不太安全。”陈皮扫了一眼地上打抖的冯小米。

高山寒看向宗相宜:“你呢?”

宗相宜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抱歉……现在这个状况,我只能怀疑凶手就在我们之间。我想和我能信任的人待在一起,我想,你们也是吧?”

她看向高山遥。

“既然这样,陈皮和宗相宜和我一起。”高山遥说,“你们五个一起。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解忆看了一眼毒瘾发作的冯小米,没人看管的话,他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高山遥那边,他们三个同处一室,也能规避一定的风险。

原野和她想的差不多,点头同意了高山遥的分配法。

“臭死了,你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我要出去了。”高山遥皱了皱鼻子,抬脚往桑拿室外走去。宗相宜立即跟了上去,陈皮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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