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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蛛(31)

“恰好滴在高山遥门扉下的血滴,诱导我们去怀疑周然是在敲开高山遥门扉后遇害。然而,从周然敲响陈皮房间到我们发现周然失踪,这之间只有最多四十分钟的时间。”

“其中有至少十五分钟,高山遥在餐厅和大家一起用餐。所以,他实际能够用于作案的时间只有二十五分钟。”

“仅凭二十五分钟,高山遥如何能够悄无声息地杀害一个成年男人,并将他的尸体带进泳池下禁锢起来,然后又大摇大摆地来到餐厅和我们一起用餐?”

原野说:“他没有这个作案时间,也没有犯下如此缜密的杀人案的心智。”

“你什么意思?”高山遥变了脸,“你骂我蠢?”

“你是希望我说你有这个能力?”原野反问。

高山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

“泳池底下的铁链是早就准备好的,周然的死亡,也是凶手早就策划好的。”原野说,“这是一起精心谋划的杀人案,从在水中维纳斯醒来的第一天起,我们就踏入了凶手精心准备的陷阱。这只是开始,绝不是结束。”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餐桌前的众人彻底陷入了恐慌。

“你是说,杀人案还会继续吗?”牟老师颤颤惊惊地问。

“很有可能。”原野说。

“这可怎么办?海、海警怎么还不来……我的孙子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不能死在这里啊!”牟老师结巴了,惊恐侵占了他的脸庞,那双长满褶皱的眼睛痉挛似地颤了颤,眼泪从中夺眶而出。

“从今后起,我们每个人都要更加警惕,绝对不能有落单的时候。”原野说,“现在我们还有九个人,正好三人一组行动。”

这些话不能缓解众人的不安和恐慌,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连最不听安排的高山遥也没有反对。

但说到晚上过夜的话题,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在反锁的套房里独自一人。

找不到其他出口,就只能默认没有其他出口。

在这封闭的环境中,发生了杀人案。

凶手除了自己人,还会是谁?

虽然高山遥洗清了在周然这件事上的嫌疑,但恐惧和怀疑还是在惊弓之鸟一般的九个人里蔓延开了。

压抑的气氛中,唐柏若率先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原野问。

“图书室。”唐柏若似乎不明白他问的意义,“你还有话要讲吗?”

“我刚刚才说过,不能单独行动。”原野说。

解忆自告奋勇走向唐柏若:“我和你一起。”

唐柏若看了一眼原野,转身走出餐厅。

解忆跟在她身后,她平静的脚步丝毫看不出刚刚才目睹了一桩杀人案。

两人走入图书室后,唐柏若站在一面摆满杂志和书籍的书架前,浏览着众多的书目。

解忆悄悄观察着她的神色。

“你好像很喜欢跟着我。”唐柏若忽然开口。

“是。”解忆爽快地承认了。

“为什么?”

“我要保护你。”她毫不犹豫。

这回轮到唐柏若沉默了。

她抽出书架上一本去年的《科学》杂志,转过身走向图书室最角落的一张书桌。

解忆跟了上去,在她对面坐下。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解忆问。

唐柏若翻看杂志的手一顿,接着抬起头来。

“当然。”

“听说你是学物理的,你能给我讲讲吗?”解忆诚心发问。

片刻后,唐柏若开口了:

“1935年,薛定谔为了反击哥本哈根派提出的概率解释、不确定性原理和互补原理这三大关于量子物理论的核心原理,发表了一篇名为《量子力学的现状》的论文。在论文第五节 ,他提出了后来被称为‘薛定谔的猫’的实验。”

解忆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想要从二十年前的母亲口中,了解这个出现在母亲遗言中的实验。

唐柏若本意是想一笔带过,但是被解忆的眼神感染,她在停顿许久后,进一步地解释下去。

“他在论文中假设了一个猫实验,假如有一种精妙的装置,当原子衰变时便会释放一个中子,引发的连锁反应会打破箱子里的毒气瓶,同时呆在箱子里的还有一只活生生的猫。”

“按照最新发展的量子论,就会发生当箱子中的内容没有被观测时,原子处于衰变和不衰变的叠加状态,因为原子的状态不确定,毒气瓶的状态也势必不确定,只有我们打开箱子,才能知道猫是死了还是活着。在打开箱子之前,这只猫和原子一样,处于叠加状态,死了——同时也活着。”

乍听上去是多么离奇的话语,就像是精神病院中穿着病号服侃侃而谈的自信男人。

但却是一个又一个严谨而精密的实验之后发展起来的科学理论。

量子力学的概率解释和不确定性原理毁灭了经典物理学中的因果性,让伟大如爱因斯坦一般的天之骄子一蹶不振,互补原理和不确定性原理又摧毁了世界的客观性。

世界还剩下了什么?

剩下的,只有真实。

当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那都是绝对的真实。

“你相信意识能够改变世界吗?”解忆问。

唐柏若的眼神有了变化,她惊讶地看着解忆,然后,惊讶渐渐沉淀为平静。

“你知道吗,意识也有强弱之分。”唐柏若说,“好比,猫的意识,就是弱的意识,人的意识,是强的意识。”

“不同的人,有着不同强弱的意识。强的意识能够作用现实,许多人都想要出人头地,强的意识作用与现实,推动着他们去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弱的意识,不能作用于现实,这一群人直到生命的尽头,愿望依然只是偶尔闪过内心的一丝幻想。”

“只有足够强大的意识,才能够改变世界。”最后,她回答了解忆一开始的问题,“也许是一个人的意识,也可能是整个族群汇聚起来的同一个强烈愿望。”

“我能问问,你的愿望吗?”解忆问。

“我的愿望?”

唐柏若顿了顿,看向玻璃墙外渐渐光线晦暗起来的蔚蓝海水和红色礁石群。

“我的愿望,就是回到过去。”

缄默的空气持续了一会,唐柏若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对量子物理感兴趣?”

解忆摇了摇头:“我的养母是物理学家,所以耳濡目染了一些。”

“她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不能说。”

“我能理解,很多科学家都受到特殊保护。”唐柏若点了点头。

“周然死了,你似乎一点都不怕。”解忆端详着她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怕?”

唐柏若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问话,唇角闪过短暂的笑意。

“你不怕下一个被杀的人是你吗?”解忆问。

“那不是太便宜我了吗?”

“……什么?”解忆愣住了。

唐柏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珊瑚礁,凝望着其中影影绰绰的鱼群,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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