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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蛛(23)

“本来就是政治联姻,没有什么感情。”他低头看着自己轮椅上异常消瘦的双腿,“离了也好过陪着我这么个残废。只可惜了我们的女儿,她才两岁,什么都不懂。”

“你已经有孩子了?”

“是,大名高甜,小名甜甜。”提起女儿,高山寒眼中溢出由内而外的温柔,“一个天使般的孩子,几乎不哭,喜欢对人笑,晚上也从不起夜。”

“确实乖得少见。”解忆点了点头。

高山寒笑道:“她是我的骄傲。”

“离婚……是因为你的腿吗?”解忆问。

他没有明确回答。

“差不多。”高山寒盖上了扶手箱的盖子,“走吧,你不是还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解忆装作没有看出他有意转移话题,和他一同走出了图书室。

沿着走廊往前走,他们路过了电梯走廊。原野和唐柏若正在搬运堵塞通路的建筑废料。

唐柏若看见解忆和高山寒在一起,毫不吃惊。

四人打了声招呼,解忆和高山寒继续往前。

“虽然我们有九个人,但我没法帮忙,其他人又敷衍了事,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把走廊清理出来。”离开电梯走廊后,高山寒忽然说,“你觉得这么做有意义么?”

解忆不知道答案。

此时此刻,他们就连走廊另一端的电梯是否可以正常运行都不知道。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想方设法抓住。

这是人的本能。

“……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她说。

高山寒哑然失笑:“……也是。”

两人一路巡逻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周然凭空消失了,但水中维纳斯既没有多出来的路,也没有多出来的人。

种种线索都指向凶手在九个人之间。

解忆的思考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发现是高山遥的声音,从前方娱乐室传出。

“……你想好了,真不说?”

娱乐室大门紧闭,门后传来高山遥低沉的恐吓声。

解忆和高山寒对视了一眼,后者配合地保持沉默,解忆小心翼翼握上门把,将门扉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透过这条缝隙,她看见一片狼藉的娱乐室内,台球落了一地,高山遥正用台球杆,遥遥指着被逼至角落的冯小米。

“高哥,你要我说什么啊?真的不是我干的——”冯小米苦着一张脸,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不是你还有谁?这些年,你从我身上捞了多少,你心里都有数吗?”高山遥手中的台球杆挑起冯小米T恤下的金项链,“月薪两千的社畜,戴着金项链,穿着限量球鞋,日子过得不错啊?”

“高哥,高哥——”冯小米赔着笑,“你不是知道我还有兼职么?我在网上写帖子,接点小广告,也能赚点小钱。”

见高山遥不信,冯小米举起右手赌咒发誓:“我冯小米今儿对天发誓,我要是对高哥做过什么坏事,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高山遥脸上表情半信半疑。

“你还是认了吧。”一直袖手旁观的陈皮从台球桌边站直了身体,“如果不是你,你哪儿有钱一直玩那东西……”

高山遥的台球杆不客气地戳向冯小米的肚子,后者看起来疼极了,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四处躲避。

“你他妈没从老子这里拿钱,玩得起那些东西吗?!”高山遥怒声道。

“高哥,真不是我!”

冯小米在台球杆下惨叫着。

解忆再也看不下去,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们在做什么?”

高山遥回过头来,放下了手中的台球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解忆。

“我们?我们在打台球,你也要加入吗?”

“你们打的是台球吗?”

“怎么不是?你不信,你问问——”高山遥说。

冯小米勉强笑了起来:“对,我们在打台球。”

高山遥抱着台球杆,脸上表情不说嘲讽,至少也是高高在上。

“我发现了,从硬要跟着唐柏若来参加同学会起,到现在闲着多管闲事。你真的生怕自己活得久了一点。”高山遥讽刺道。

高山寒从解忆身后出现。

“小遥,别这么说话。”

“我没和你说话!”高山遥瞬间变了脸色,冷冷道。

“行了,你们别在这里多管闲事。我们三个打台球打得好好的,都让你们给打搅了——”冯小米说。

他刚刚还被台球杆四处戳过,但现在好像就已经忘记了一样。

听到冯小米的话,高山遥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更加明显。

“怎么样,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打台球吗?”他故意问道。

“不必了。”

解忆转身就走,高山寒跟上了她的脚步。

娱乐室的声音在身后渐渐远去了。

“我能理解。”高山寒在她身后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你那样的勇气。”

解忆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

“小遥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原本是名列前茅的好孩子。”高山寒低声说,“高一那年,一次献血,父亲发现了他的血型有问题。他带我们两个去做了亲子鉴定,我是他的孩子,弟弟却不是。他和母亲大吵了一架……母亲承认,弟弟是她和保镖生的孩子。”

“我的父母也是政治联姻,为了商业利益,我的父亲只能粉饰太平。他不愿意看见小遥,将他转去了遥远偏僻的三川县读书。小遥记恨所有人……包括我。”高山寒神色复杂,“他用自暴自弃来报复我们。”

“你恨他吗?”解忆问。

“我只对他感到抱歉。”高山寒笑了,“抱歉只有我一人逃脱了命运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两人都不再说话。

两人巡逻完一整圈水中维纳斯,重新回到电梯走廊。

唐柏若和原野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正好唐柏若和高山寒结伴回套房区,解忆和原野则返回休闲厅。

在看见受害者反而为加害者辩解维护的那一刻,解忆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她内心复杂,既为冯小米叫屈,又对他感到深深的鄙视。

“你的肩膀上怎么有灰?”原野忽然停下脚步,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解忆回过神来,说:“可能是刚刚在图书室弄上的。”

她把帮高山寒捉蜘蛛的事情说了一遍。

“养宠物蛇……真是独特的兴趣。”原野说。

“高山寒和高山遥以前的感情很好。”解忆说,“根据高山寒的说法,兄弟阋墙是因为高山遥嫉妒身份正统的高山寒。”

“不是没有可能。”原野说,“但高山寒,也绝不普通。”

解忆赞成他的看法。

浓浓的迷雾笼罩着深处水面之下的水中维纳斯。

每一个人都拼命藏起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连朝夕相处的母亲也变得陌生。

这一晚,解忆睡得并不安稳。

她几次坠落梦魇,梦见唐柏若在半空中悬吊摇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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