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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之下(19)

结果现在老人过世了,老三却早就自我放逐去追求了幸福,这个房子便是老三家的母女住着。现在这房子确实是由五兄妹继承了,可老三却不肯认那个字据了,说当初那字据没公证,没法律效力。

“这老三也不做人,当初自认住这个房子,扩面的时候也没出钱,同意分最少的。结果现在不认字据,他就能平分了,那其他四家不得气死?”

亓星子听着那是相当混乱,半小时前聚众唠嗑的时候,还听邻居为这个找小三的男人说好话,什么居家好男人养家一条龙。

现在到了缪伦那,就真成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缪伦肚子垫了点底,终于爽利了点,说完又拿起个串儿,转头咕嘟咕嘟就是半罐啤酒,喝罢啤酒往桌上一砸,哐的一声,恶狠狠道:“最可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啥?”

“没公证这点,还是老子给提的!”

“噗!”

“我特么怎么摊上的都是这些个破事儿!”缪伦劲头上来,骂骂咧咧,“这社会就没个好人!”

“我,我就是啊,我是好人!”亓星子拍胸脯。

缪伦瞥了她一眼,冷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

“当年高考分数让你一拉,咱们这成了方圆十里有出息的学校,校长都不知道飘成什么样,从此以后恨不得把所有学生用铁链锁起来刷题,动不动就‘想当年亓星子怎么怎么滴’,你怎么滴?你自己说,你来时都下半学期了,在我们学校学到了啥?还不是自己刷题刷上去的?!我们一回嘴,他就说,人家不听课靠自己都能一本!你们呢?!我们?我算什么东西,我差点就初三毕业出去打工,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逼你上高中了哈哈哈哈!”亓星子仰天大笑。

缪伦瞬间下头,捏紧了啤酒罐子:“算了,反正真是狗都不如的三年。”

“哈哈哈哈哈!”亓星子继续狂笑。

“你猜我怎么认出你的?”缪伦看不过去了,阴阳怪气道。

“怎么着?学校还给我立铜像了?”

“想什么呢,我们一楼走廊,楼梯边,那儿一个大公告,你知道吧,玻璃罩着的,有张你给别人讲题的照片,就在右上角,都挂黄了,每天上学但凡不想闭眼爬楼梯,就得先看一眼你的脸!”

“噗哈哈哈哈哈!谁偷拍的我!要照片早说啊,我整个好看的!”

“好看的有呢,”缪伦更阴阳怪气了,“后来我回校,又多了一张,你大学毕业戴学士帽的照片,这次可是正脸了,跟文曲星似的接受所有人的膜拜。”

亓星子快笑疯了:“怎么会这样!我没寄照片啊!”

“你爸寄的,校长特地拜托他要的。”

“老亓哈哈哈老亓真是哈哈哈!”

缪伦大概是想打击亓星子的,结果亓星子完全没被打击到,甚至越听越开心,他翻了会白眼,自己都乐了,笑着摇摇头,举杯过来。

亓星子和他碰了下啤酒,喝了一口,笑意终于下去了点,长叹一声:“哎,转眼多少年了?”

“从什么时候算?你高考到现在的话,十三年。”

“十三……”亓星子一愣,“这么久了啊?”

“嗯,这么久了。”

亓星子垂眸,有些发愣。

缪伦口中意气风发的她,到现在以无业游民之身在这吃烧烤,这么看起来,还真有些讽刺。

她是怎么把自己混成这样的呢?

缪伦自顾自吃了一会儿,见她还在发愣,也有些没滋没味的:“我说你,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怎么说,天之骄女?这是怎么了?还到那儿找工作了?”

“那儿怎么了,那儿不是挺好吗,你不也在?”亓星子下意识的回嘴。

“啧,有条件谁不想独占一层?一个办公室也行啊,现在就我旁边那座位还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坐下个妖魔鬼怪。”

“所以看我是个仙女就赶紧收了?”

“哎,不要脸。”缪伦摇头,真心实意的骂。

“哈!”亓星子笑拿啤酒碰了他一下,仰头一大口。

缪伦拿起杯子,没喝,迟疑着,还是忍不住道:“那你现在都干嘛呢?之前的工作为什么不做了?”

“你这是在面试?”亓星子斜睨他。

缪伦冷笑一声,摊手:“那你简历倒是拿来啊。”

亓星子也冷笑一声,掏出手机一顿操作,还真把自己简历发过去了。这下轮到缪伦吓一跳了,他看了一眼手机界面,又看了一眼亓星子,确认道:“那我真看了?”

“是简历又不是病例,看看怎么了?”

缪伦于是轻咳一声,放下啤酒,还拿湿纸巾擦擦手,一手握着手机,像个中老年似的用另一只手点了下去,看起来恨不得戴副老花镜。

亓星子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逗乐了,啤酒罐挂在嘴边,噙着,笑吟吟看他审查她这十三年干了什么。

看了许久,缪伦轻吁一口气,放下手机,抬头认真的端详她。

“怎么了?”亓星子明知故问。

“我大概理解岳子昂的感受了。”

“岳子昂?比昂酱?”

“嗯,就是,头大,感觉来了樽佛,”缪伦低头又看了眼手机,这次一边看一边喝了口酒,看来是轻松了不少,“刚一看还惊讶,但想想你爹的工作,也大概理解了……前些年干调查记者,不轻松吧?”

亓星子还以为他会为她之前在各大媒体辗转的履历闪到,却没想到他一下子关注到了华点,她做得最短也是最后一份工作。

她耸耸肩,努力显得轻描淡写:“还行吧。”

“之前还有那么多工作案例,怎么调查记者就没了?不能说?”

“……也不是。”亓星子心里一拧,仿佛亘古就隐藏在心底的绞痛再次出现,她挤着笑,有些艰难道,“这行,没意思,吃力不讨好。”

缪伦没说话,皱着眉看着她。

亓星子也知道自己解释很无力,她有些烦缪伦此时的眼神,好像在挖她脑子,她干脆摆烂,语速陡然加快:“再说你不觉得我生不逢时吗,早两年当调查记者还要求爹爹告奶奶要版面,现在深入采访外卖小哥的生活都动辄几十万点击,要你你不心寒?我不就是那血淋淋的,被拍死的前浪吗?”

她仿佛是在吐槽,可是双眼却瞪大着,双瞳在路灯下发着晶亮的光,又好像有点颤抖,像是要哭出来,可面容却是平淡的,甚至带了丝嘲讽的笑。

亦真亦假。

缪伦盯着她,半晌才点点头:“哦。”

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看起来是像是过了这一茬,不打算再继续了。

“那你呢?”轮到亓星子了,“说你人生赢家吧,你是我见过最落魄的律师,说你不是吧,偏偏你当年是打算初三毕业打工的人,怎么,到瓶颈了?”

“那不是跟你一样?”缪伦苦笑一声,唏哩呼噜吃了一筷子烤茄子,抹了把嘴道,“但我简单多了,狗屎运考了个二流大学的法学,又狗屎运过了司考和资格考,就一直在一个老哥手下干,老哥要另谋高就了,人家不要我,刚好我执业满了五年,够格开律所,就接过这个烂摊子继续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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