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萝定定地看着他。
平心而论,她一直知道,在自己父母的婚姻生活里,初柘应该是受委屈比较多的那个。所以她尽可能不想给爸爸添麻烦,也不想让他痛苦,听话又懂事。
可是,作为仅仅只是被通知的家庭成员,一瞬间,她实在有种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感觉。
父女俩都没有再说话。
气氛陡然坠入谷底。
良久,初萝长长地叹了口气,率先打破沉寂,点点头,“我知道啦爸爸。那就一起去吧。”
初柘也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爬了笑意,“你张阿姨选的那个地方,我前几天看到新闻,说那边在办一个世界级的滑雪大赛,阿炽应该也会参加吧?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好。”
初萝点点头。
阿炽阿炽。
她的阿炽。
看到他.或许就不会这么失落了。
暑假总是值得期待的,不是么?
第19章
「爱上一个人, 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博尔赫斯《梦中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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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
暑意隐隐显现。
初萝花了整整三天,将所有行李尽数打包, 装了大约十二三个纸箱。
全程,林英一直在旁边帮忙。
她动作十分麻利,但明显能看得出来, 眼圈有点泛红。
“萝萝,你们真的要搬走吗?”
初萝点点头, 垂眸, “嗯, 爸爸说这里已经挂牌出去了。”
因为这件事, 林英对初柘可以说是相当怨怼, 听完, 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他也太着急了。”
初萝笑笑, 为初柘解释道:“还好啦。最近他忙着婚礼的事情,早点收拾好, 房子就交给中介了,也不用再分神操心这里。”
林英叹了口气,摸了摸初萝的头。
“可是阿姨舍不得萝萝啊。”
十年的上下楼邻居,两个孩子同龄,还一起长大,往来密切……说到底, 关系和一家人都已经无甚分别。
更何况,林英是真心把初萝当亲女儿看。
这般乍然分别, 很难不叫人感伤。
初萝抿了抿唇, 刹那间,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临分别, 隔阂自然全消。
她伸出手,虚虚搂了一下林英,“林阿姨,我也舍不得你们。不过没关系的,我去新房子看过了,距离这里很近的,打车只要10分钟。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你们”。
林阿姨、江叔叔、江炽,还有漫长十年间的所有回忆,涵盖在一起,组合起来,成为“你们”。
如同血肉。
如此又说了几句,林英总算被安抚好。
两人一边用封箱带封住纸箱,一边聊起旁的话题。
林英:“对了萝萝,你爸爸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毕竟是二婚,还有罗挽青的事情在前,初柘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操办,只定了个小场地,打算摆个八桌,邀请最亲的亲戚朋友,就当意思意思。
作为多年老邻居,江叔叔和林英自然在受邀行列。
只是林英和张阿姨不认识,也没必要去帮什么忙。
初萝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和林英一样,在这场喜事面前,她是局外人。
只需要出席去喝一杯喜酒,就能功成身退。
林英眼里藏了一点点怜悯,叹了口气,“萝萝啊……”
初萝明白她的未尽之意,笑了一下,假装浑不在意的模样。
林英:“那个阿姨,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她对你态度还好吗?”
初萝:“还可以。张阿姨感觉不是坏人。”
“那就好。”
林英点点头,决心换个话题,“……我听你爸爸说,你们这次出去玩,想去看江炽的比赛是吗?我昨天给他打电话了,他让教练给你们留了票,到时候你打电话联系他就行。”
“……”
初萝怔了怔,默不作声地垂眸。
江炽已经知道了吗?
他会觉得她很可怜吗?
他也会为她的离开……感到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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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柘和张阿姨的婚礼没有发生什么波澜。
本来规模就不大,也没有那些麻烦的仪式,就在北岱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订了个厅,和亲朋好友一起吃了一顿饭。
张阿姨是漂亮艳丽的长相,化妆师再给她化上浓妆,穿中式秀禾、梳着繁复的发型,反倒失了自然,略有几分假面堆砌感,叫人觉得累赘。
不过,她笑得很开心,挽住初柘的手臂,一桌一桌敬酒,姿态亲密无间,羡煞旁人。
觥筹交错间,初萝恍然有点出神。
当年,罗挽青和初柘结婚时,场面是不是要比现在更盛大、更热烈一些呢?
她忍不住陷入沉思。
可能也不尽然。
那时候初柘还没有完全发迹,多半订不起这么好的酒店。
但罗挽青比张阿姨更漂亮。
只要初萝忘记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就能回想起来,罗挽青是好看得让人挑不出错的女人,哪怕表情阴郁、哪怕神经兮兮,始终还是能看得出五官精致。
在婚礼上,罗挽青也是这样笑吟吟的、眉目缱绻么?
刹那间,初萝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难受。
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她悄悄从主桌离席,弓着腰,独自溜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密闭走廊,铺着厚重地毯,两边墙上挂了一些艺术画,意味不明,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初萝脚步不停,一路往外,直到走廊尽头。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这处是空间挑高的设计,底下就是酒店大堂。
入住退房的人流来来往往,站在栏杆边,基本可以一览无余。
初萝心脏松了松,长长吐了口气。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某个早已谙熟于心的号码。
指尖悬空,停留在拨号键许久。
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地按下去。
“嘟——”
“嘟——”
“嘟——”
三声响后,那头接起了电话。
少年的声音很柔和,带着阳光干燥温暖的气息,“萝萝?”
初萝垂下眼,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掐着手心。
“……阿炽。”
江炽低低笑了一声,“叔叔他们的宴会结束了吗?”
初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江炽:“我妈说的。”
“哦。”
初萝抿了抿唇,“还没呢。估计还要一会儿。”
江炽:“你一个人在外面吗?还在酒店里?”
闻言,初萝心底倏地有些恼火,脚下徘徊,“……你怎么样样都猜得到。”
青梅竹马就像这样吗?
因为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对于互相的生活细节、习惯、脾性都太过了解,所以什么都藏不住瞒不住。
可是,相对地,她却看不透江炽。
这样实在好不公平。
叫人心生委屈。
江炽并没有生气,只是温和地说着:“我知道你会打电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