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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记(55)

“我们总是要过一辈子的。”

陈乐天番外(一)《沉船记》妾心如水 ˇ陈乐天番外(一)ˇ 

北方的冬天来得很早,今年的雪也比往年下得急些,铺天盖地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全部填满。从大使馆拿到签证回来,宿舍里的哥们早就支好了火锅就等他到场,几个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的好朋友围坐在一旁,雾气氤氲中气氛格外融洽。

陈乐天进门抖落一地的雪水,笑道:“开吃了么?我这还买了点小菜。”这帮人臭味相投,说是为他庆祝,其实也不过是找个名目聚上一聚,都各自奔波在外,好像忙得连吃餐饭都一定要有个由头才能心安理得一样。

“来来来,先把签证给我们看一下,哎,长这么大这可是第一回拿到这东西啊。”他闻言笑笑,把包丢过去让他们自己看,径自去房里换了衣衫,到出来他们还在拿着签证唏嘘感叹。

“什么时候过去?”一哥们问他。

“明年春吧。”他坐下来,应道。

“你不错啊,都成海龟了,别回来就不认识人了啊。”

“来来来,干杯干杯,为咱们宿舍出的这只大海龟干一杯!”

杯盘碰撞,都是最真诚的情意和祝福,陈乐天一向话不多,所以比较惨,谁说什么他都只是举杯然后一饮而尽,拼命三郎似的。

一人看他情绪明显不对,揽着他的肩问:“陈乐天,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的不高兴呢?”“有啥愁事,说,趁还有时间哥们给你解决了。”

“还有啥,肯定是和林大美女有关!要不今天晚上就帮你约来洞房了?”越说越离谱,他忙不迭地拒绝:“没有,就是觉得要走了,忽然很舍不得。”“切,别那么娘们,现在是什么世道?打个响指你就从旧金山回到俺们中国大土地上了。”他忍不住笑,点点头说:“是啊,可总是近乡情怯嘛。”

举起杯和他们碰碰,酒喝多了味淡如水,可居然还是会醉。那天喝了多少酒,其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道早上醒来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里,客厅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手机响了很久,有人腾空踢一脚骂了句什么翻个身又睡着了,陈乐天到底受不住,撑起来找到电话迷迷糊糊地按了接听。

那边声音很嘈杂,好半天他才听到人声,似是哭过的,隐隐带着哭腔:“陈乐天,我说你接个电话怎么要那么久啊?”

他头还疼着,捂着脑袋嗡声问:“有事么?”

“我给陆婉骂了,还把你和海子的事跟她说了!”

他被这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名字震了一下,神志似才清明了一点,省起那边说话的是谁:“哦,是周蜜吧?”

但就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刺激到了她,周蜜在那边跺跺脚:“算了啦,你们都不在乎,我也不管了!”

然后嘟嘟那边传来的就只有盲音了。

他捧着电话坐在床上,好半天都晕晕的,耳边似有回音就响着那一个名字。周蜜说她跟她说了海子和他的事?

说了又怎么样了,事过境迁,难道还能挽回什么?只会让自己在她心里更加不堪而已。房里突然很闷,陈乐天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勾缠在一起的手与脚,出了客厅轻轻把房门掩上。房里很乱,昨晚上吃剩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他点一根烟,走到阳台上慢慢抽了起来。外面很冷,可是雪已经停了,整个城市银装素裹格外明亮纯净。他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来这里,是夏天骄阳似火沙尘漫天,她在昏黄的天空下看着他笑:“陈乐天,我觉得这里还没有家里好。”那是他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她毕业,如果他愿意,她会把自己留下来而不是只留下那样一句话。更不是从那以后,他和她,便永成路人。

可能是早上吹了些风,到晚上的时候陈乐天顿时觉得头重脚轻。

好几年没病过了,却在本应该很喜庆的日子里感冒了。朋友们都各自散去,收拾得复又光洁明亮的房里冷清寂静。吃了些感冒药他开始给自己找事做,在这里读了好几年书,留下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屋子书和资料,能够带走的几乎没有。

还是海子说的那句话,外面呆得再久,总是异乡。

可是,他已经没有了故乡。

海子总是想他回去的,当初申请去国外读博时他还骂过他:“你真出息了啊,打算读书读到老么?”

他的确有些避世,以读书和进修的名义把自己往远一点再远一点的地方推,终至家乡也成了异乡。

不过他明白海子的意思,他总觉得亏欠了他,当年要不是他横插一杠,也许他就不用背景离乡,至今虽不是儿女满街跑但至少也是美女抱在怀。

他其实从不怪他,也许他和陆婉,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缘份。

叹一口气,终于还是又想起她来了。这么多年自欺欺人避无可避,只要一点点线便还是会不可遏制地怀念跟她所拥有的任何点滴。打开抽屉,从刻意压到最底下的书里面拿出一张相片,说实话,他其实已经快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有时候会梦见她,但是梦里面她依稀仍穿着旧时衣服,总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的面目模糊一团。

但,她犹如在他心上也留下了一滴泪,沧海桑田之后人可以无形,而泪却永远存在。

他和陆婉关于彼此的记忆有很长一段差距。

陆婉注意到他的时候,都已经是高中最后一年了,若非是那个突然心血来潮的秋日当班长的海子说要出去野炊,也许三年过去,他陈乐天也只是陆婉众多同学中最最普通的那一个。而那时候,他喜欢她,都已经两年过去了。

最开始注意到她,是刚进高一,他那会就是一个小混混,也不知怎么的竟混进这赫赫有名的重点高中来。刚过去,认识的人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只他的朋友都在外校,打流辍学或者寻找工作。

他算是幸运儿,却很苦闷,因为这些成绩好的优等生,跟他的世界全无关系。那天是周五,下午的时候全校卫生大扫除,还未到放学时间班上同学几乎已全部逃光。他混完时间到点回教室准备拿书包走人,里面很静,就两个女孩子在其中聊天。

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她们一个坐在课桌上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听着声响回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她可能无意,但那一刻陈乐天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或者是他进那所学校后第一个对他发出善意笑容的女子。教室里六个大窗户透进大半的明亮的天光,她的样子隐在光亮背后,唯笑容亲切随和。

他神色未动,眼神却不自觉地从她身上飘过,她倒似不好意思了,垂着头指尖在桌上慢慢划着圈,彼此有一缕头发落下,斜斜坠在颈间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温柔似水。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便是爱怜,只是拿着书包回头的瞬间,他觉得她立在那里仿若一幅静默的山水画,美好得令人忍不住想去靠近和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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