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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记(35)

“既然知道别人会想歪,唐少爷还是请回吧。”

“……好吧,我就送点东西给你。”他沉默了会,妥协。

“……明天吧。”她语气也温和了下来,拒绝。

门忽地传来一阵响动,也许是唐毅正倚门而立,他笑了笑,倒也不介意,做出一副准备彻夜长谈的架式:“那我们就这样聊聊天吧,雨下得太大,我走不了。”

但聊什么,显然他自己也是没有目的的,因而好一阵都是沉默。隔着门扉,透过电波陆婉能清晰地听到外边男子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甚至于他的心跳。

这种沉默如此安适又如此奇妙,嘈杂的世界似乎慢慢静了下来,静得天地间只余下他们两个,微笑着淡定以对。

她看着自己脚下,雨水正一点一点浸了进来,可以想象得到外面的他必定已是衣裳透湿。陆婉到底没有忍住,挂了电话就去开门,吱呀一声过后,灯光下他的笑脸是如此的光彩夺目。那种胜利者豪不掩饰的得意,让她的同情心呼啦一下就让风给刮得没影没踪,恨不能立马咣当一声把门关了,唐毅倒是看出来了,脸上笑意稍敛,支手撑门,从她旁边闪身进了里面。他果然已无半根干纱,初秋的薄衫被雨一淋把他的体形包裹得格外分明,门一关上,陆婉只觉得整个房内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危险而暧昧。

她的脸上掠过一抹尴尬,唐毅却是毫不客气似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抱怨:“你可真狠,看我给淋成什么样子了。亏我还好心好意送东西来给你吃。”

真是少爷脾气,在别人屋檐下呢,一点客气的姿态都欠奉。陆婉送他一个大白眼:“又没人求你,你那么干巴巴地献什么殷勤?”

“因为我贱,就喜欢你这种格调的。”嘴里说着狠话,面上却仍是嘻皮笑脸没一点正经样子,看对面的人望着自己仍是无动于衷,他似不可思议:“不是吧?你看我这样就没打算奉献一条干点的毛巾?”

她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唯一的浴巾还是自己用过的,总不可能借给他吧?眼睛瞄过,她把张医生床上的被单捞过来递给他:“你将就着擦擦吧,没人用过,明天我再洗。”还好他也不讲究,接过去胡乱抹了两把,但衣服总是湿的,这样穿着时间一长他明天铁定会得感冒。陆婉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衣服顶在头上作势就要出门。

“哎,你干嘛?”他伸长手臂拦住她,问。

“去给你找把伞啊,等雨停得到什么时候?”

她答得理所当然,唐毅却是笑,很无赖地抵住门:“可是我没说要走啊。”“你总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她惊。

“有什么不可以?”

靠,有什么不可以?陆婉暗地骂了句粗话,这男人知不知道什么是性别差异?什么叫孤男寡女?什么叫礼仪廉耻?……好吧,跟这种人讨论礼仪廉耻很可能就像跟抽烟的人说吸烟有害健康一样可笑。她收起自己的惊诧,直接下逐客令:“对不起,我这里不方便留客。如果你很想去我家做客,麻烦向后转,再左转然后直走出门,上车开行约一百公里,风尚李家,他们一定会铺红地毯列仪仗队欢迎你的大驾光临。”

当然,最好来带着他新开发小区的医疗单位的最终确定名单,就她所知,贾秀芬因为他的大打太极而一直耿耿于怀。

唐毅看着她,笑容慢慢敛尽,顿了顿这才说:“好吧,我不给你添麻烦,但是你也不要去给我借伞,雨停了我就走!”

一脸坚决,满腔诚意。

只是他这么好说话,而且还摆出一副深受伤害的表情?陆婉狐疑地打量面前这个男人,她虽然了解他不多,但唐少爷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被伤害的人种,他更像是已经得道的千年老妖怪!可此时的他演得很逼真,就因为他的平淡与平静让陆婉不得不小小检讨了一下,好吧,他们还不算太熟的朋友,她可能是不客气了一点。轻咳了声,讪讪解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你留在这里确实会影响不好,尤其是你还是单身,不能因此影响了你的婚途。”

前一句话是重点,后一句话,呃,纯属客套,假惺惺成分十足。

唐毅却没笑,反而很认真地点头,就是他的认真让陆婉蓦地省悟,一惊之下差点跳脚,低吼回去:“要是雨不停呢?”

他的坏笑又浮了上来,耸了耸肩很是随便地说:“那你也只能跟我打这个赌了,赌天老爷是不是想留我这个客。”

他还是留下来了。雨声绵长,仿佛流一个世纪也未必就会突然完结。

入秋的雨,怎么样也比不上夏天,来得急去得也快,陆婉脖子都快望断了,耳朵硬是给听出了茧,外面仍是一片恼人的淅沥哗啦声。

唐毅坐在桌前,她半倚在床上,两人都是貌似在很认真地看书。

偶尔有对话,都很简短,诸如以下:

“要不要吃一口?还是热的。”

“我不爱饺子。”

沉默。

“你是不是很怕我?”

沉默。

“嗯?”

“沉默表示不屑,你不懂?”

笑,然后继续沉默。

过了半会,他又问:“你困了吧?困了的话先睡,我放哨。”

……

她没应,就心里“问候”了他一声,有他这大色狼在她怎么还能安心睡得着?还他放哨,这是哪门子的冷笑话?

但她也实在是等得累了,来这里一个礼拜有多,她的生物钟几乎已拨回原始,晚十早七,非常健康的睡眠时间。

他问她是不是很怕他的时候,陆婉其实心里小小抖了一下,她正在考虑晚上的安全系数有多高,正在想如果半夜他兽性复发,她反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想到这些时候她就十分恼火——为什么非要让这么个流氓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可他居然像是看透了她似的,在她准备再度赶他出门的时候扔出这么一句话。激将法,回答了之后她才明白,可惜已然太迟。

不过,唐毅表现非常规矩,即便是他耐不住身上的湿衣要求换下来,整个人就给一张被单包住,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陆婉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他反倒很惊异:“咦,你是医生还结过婚,不会连我这么好看精壮的身材都没见过吧?”

非常非常坦荡地鄙视她,让她一点色情的想法都不敢有。

甚至于,他一句语带挑逗的话也没说。让她先睡的时候语气也很平静,仿佛对她一点那啥不纯洁的想法也不会有。

她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前不久还说想勾引她的男人会对她一点兴趣也无。但她也毫无办法,只有跟他干熬着。

零晨三点,她实在受不了,原本半倚在床头的身子慢慢躺平了下去,心里在想:反正他也看不见吧?

然后,眼皮重得用筷子也撑不开了,她把书环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想:我就眯一会吧。她真的只是想眯一会儿,但是,她居然睡过去了,而且还睡过了头,等得日上三竿有人大力地拍她的门:“陆婉,陆婉你醒了没?食堂要撤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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