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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一九八〇(7)+番外

梁欣抬起头来,便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着装整齐的男生,约莫也是十二三岁的样子,细皮嫩肉的。他低头看着自己,开口说:“够你吃碗阳春面的。”

梁欣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把一毛钱捡起来,递给他道:“谢谢你,我不是要饭的。”

男生理也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梁欣把手里最后的一口玉米饼塞进嘴里,看男生走远,只好耸了下肩把一毛钱宝贝地塞进挎包里内逢的小口袋里——不要白不要。

收了钱,她再四处看看,街上零零散散能看到些男生女生,看来是分水中学放学了。这些镇上的学生,多是走读的,回家吃饭睡觉。

梁欣昨晚为了给梁悦粘书,基本一夜未眠,就早上睡了会儿。现在吃了东西也是困极,于是往人少处又找了找,找个能避阳的地方,坐在人家墙根睡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伸个懒腰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往分水中学去。

到了分水中学门前,看着大门上的四个烫金大字,梁欣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如果能进去继续读书,她这辈子可能就从此不同了。读书改变命运,于穷人来说,是一条最直观的出路。梁欣这辈子最不想放弃的,就是读书这条路。

做了良久的心理准备,梁欣才迈出步子往大门里去。此时的分水中学与二十三十年后不一样的地方太多,此时除了有一座主教学楼是楼房而外,其他全是平房瓦房。操场不大,杂草却处理得很干净。没有傲人的橡胶草坪,更没有供人抱球来回奔跑的篮球场。

梁欣看着这里的一切,心里想着——一定要进来!怎么都要进来!

一路找到校长的办公室,梁欣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敢敲门。敲了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进来。”她才推了门进去。进去后忙给校长问好,心里紧张不已,面上却是冷静的。

这校长是个老头儿,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头发梳得油量。她看了梁欣半晌,才开口说:“是哪个班的?找我什么事?”

梁欣忙道:“校长不好意思,我还不是分水中学的学生。之前是考上了,但是我妈不让我来读书,所以就没来。但是现在我想通了,还是想继续读下去。不知道……我的名额还在吗?”

听她说完,校长就明白了,起了身道:“这样啊,那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招生处看看。”

“谢校长。”梁欣忙地跟在校长后面,一路又来至招生处。

招生处的工作人员查了下资料,果然名额是有梁欣这个人的,但是一直没来学校报到。农村到初中便不读书的孩子太多了,也没人在意这个事。

既然名额确实是有的,这会儿人又来报到了,学校也没有不收的理由,校长对梁欣说:“那你下周一过来,把书本学杂费都交一下,让初一年级主任帮你安排个班,就开始上课吧。”

“谢谢校长谢谢校长。”梁欣不住说感谢,说罢了,提起钱的事,她又多问了校长一句:“我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妈妈。家里十分穷,我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在上学。我听说学校有贫困生助学金,我可以申请吗?”

第6章

“只要是真的贫困,当然可以申请。”校长毫不犹豫道:“等你一切手续都办齐,开始上课后,把名字报给你的班主任。学校会根据名单做实地调差,符合条件的纳入贫困生行列,继而发放每学期四块钱的助学金。”

校长的话让梁欣心里充满了希望,她又对校长说了无数遍感谢的话,方才离开。心头的喜悦先是压着,但到走出校门的那一刻,便彻底压不住了。

十三岁的身子,十三岁的年纪,即便里面再住着个经历过人生百态的大人,这会儿也是雀跃得蹦蹦跳跳起来了。马尾辫在身后荡起弧度,身上的灰布挎包随着身姿一震一震,见证着美好年纪的美好开始。

梁欣在街道上疾走了许久,才微喘着气算是真正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她抬手擦头上渗出的汗珠子,嘴角挂笑,望着稍显灰暗的街景,眸子在阳光下也闪耀似星辰。

因为去学校问入学的事情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到梁欣开心结束,天儿还是早的。她看了看空中挂着的日头位置,想着回去也是浪费时间,便也不打算这么早回去。

想定,梁欣又往集市去。分水镇的集市在镇中的小康街上,到晌午时分就散了,到下午便只剩下零星三两个摊位还在坚守。

梁欣找了个柳编铺,掏出身上唯一有的一毛钱,买了个柳编背篓。出了铺子,背着背篓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摸摸变了半框鸭梨出来。把背篓背到肩上试了试,差不多能背动,便又背到小康街上。

梁欣没有钱再买称,只能瞧看还在坚守摊位的人。看了一阵,去到一个卖红薯的老大爷旁边放下背篓来。

那老大爷戴着草编凉帽,正坐在地上的破蛇皮口袋上砸吧着旱烟,看过来一个小姑娘,便多瞧了一眼,出声道:“丫头出来摆摊啊?”

“是啊。”梁欣应道,顺手从篓子里拿出个梨来,送到老大爷面前:“大爷您吃个梨吧。”

见是水果这种稀罕玩意儿,这老大爷也不客气,笑了一下就接了过去,说:“早都散市了,你现在过来卖,怕是卖不出多少。”

“无所谓的。”梁欣道:“自己家树上长的,家里人吃不完,我就寻思出来卖点。”

“丫头很会过日子。”老大爷一边说着,一边把梨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梁欣在自己的背篓前蹲下来,看着老大爷笑了笑:“大爷您怎么不吃啊?”

“我哪是吃这个的命。”老大爷道:“拿回家,给家里的大孙子吃!”

笑意还是染在梁欣的嘴角上,她动了动身子,看了一眼老大爷框里的红薯,又问:“往前人都吃山芋吃伤了,还卖得出去吗?”

“卖出去也有限。”老大爷道:“都是些家里没地的,买回家给娃吃。近几年生的娃都算有福的,瞧着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有的就好这口呢。”

“这往后生的娃,更是有福的了。”梁欣笑着道。

往后人都说,八零后的孩子,都是蜜罐里泡大的,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后来又有了九零后,老人多有直接骂九零后脑残的。再后来,九零后开始成家生娃,担起了社会责任,也就退出了舆论舞台,然后便轮到了零零后。

世道,那变化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梁欣跟老大爷胡乱拉呱,腿蹲得麻了,老大爷好心给她递了个蛇皮袋。梁欣道了谢接了,把蛇皮袋铺在地上,卸下腿上的重量坐上去,吐了口气:“这天儿不知道还要热到什么时候?”

“还要些时候呢。还要有场秋老虎,过了那阵,才能慢慢凉快下来。眼看着,水稻又要能收了,家里又能过上几天好日子。”老大爷一边跟梁欣搭话,一边把吸完的旱烟灰从旱烟头里空出来。空干净了,又用衣角擦一擦,挂到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