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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502)

那斗笠一推起来,露出一张消瘦而白皙的面容,一扫他装扮给人的第一印象。

姚守宁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姨父。

他年约三旬,长了一双柳叶似的细长眉,丹凤眼,鼻梁高挺,留了短须。

纵使身披蓑衣、斗笠,但却毫不掩饰他通身文雅气。

苏文房的真实年纪已经四十,但时光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印记,多年贫寒的生活并没有折磨到他,他看上去儒雅而温文,仿佛饱读诗书的雅士,身上柔和与洒脱的气质相并存。

难怪当年小柳氏一见他便倾心,自此甘愿放弃富足的生活,随他浪迹天涯,纵使早逝也不后悔。

“岳父大人!”

苏文房见到门口站着的三人之后,不由眼睛一亮,面现激动之色。

他与柳并舟其实已经多年未见,此时一见面,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了当年翁婿相处的情景。

苏文房二话不说跳下了牛车,他动作有些急促,石头底下的泥泞经过潮水、雨水多日浸泡,早就软烂,此时一滑之下险些没能站稳。

但苏文房这些年来走来闯北,也并非一步三喘的书生,他很快站稳了脚跟,接着大步前来。

“玉姐!”

他飞快及至近前,目光与柳氏相对时,眼中逐渐浮现水意。

“道元,可算把你盼来了。”柳氏嘴唇轻颤,也是激动无比。

眼前的这个中年文士既陌生又熟悉,逐渐与多年前那个儒雅俊美且略带着害羞的年轻人形象相重叠。

柳氏曾无数次想像过两人再度相逢的情景。

如果依她以前的脾气,她想的是:若能再见到苏文房的面,她必定要对他破口大骂——这个厚颜无耻的穷书生,拐走了她一手带大的妹妹,使小柳氏一生颠沛流离,吃了数之不尽的苦头,人生才匆匆过了几十年,便香消玉殒。

现如今,柳氏已早非之前的脾气。

姚婉宁中蛊一事磨灭了她的暴躁,再加上与父亲的关系逐渐缓和,又受到了父亲的指点教育,她逐渐意识到了自己以往的错误。

再见到苏文房时,不止是生不出痛骂他的心思,反倒愧疚无比。

“多年没有见面——”

苏文房嘴唇嚅动,目光落到了柳并舟的身上,定定看了他半晌。

他记忆之中的柳并舟风华正茂,身材高大而气质如兰,行走间似是带着不沾人间烟火之气。

那一年他与自己的妻子初相识,少女藏在柳并舟的身后,偷偷露出半张脸看他。

她的眼睛与柳并舟相似,美眸间带着天真、懵懂与好奇,以及若隐似无的羞涩,待到他转身与她相望,两人一见钟情。

纵使事隔多年,苏文房依旧记得当时致珠脸上的红晕。

想起往事,苏文房眼中泪珠滚滚,轻轻喊了一声:

“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柳并舟感应得到这个女婿内心的激荡之情,也不由受他感染,伸手拍了拍他肩头,说了两句。

“我,我——”苏文房听了他的话,如同饱受委屈归来的孩子,低下了头,垂泪道:

“我能回来,却无法将您老人家的女儿带回来,我——”

他提到小柳氏,柳并舟及柳氏的眼中露出哀色。

“玉姐,我对不起你……”

“说的什么傻话。”柳氏摇了摇头,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大半,剩余的那些残余的情绪,此时随着苏文房的话,而彻底消弥。

“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她有些痛苦的道:

“如果不是我性情固执,这些年多打听你们的消息,兴许致珠也不会……”

两人内心都有遗憾,因为同一个女子。

“不,致珠离去之前,并没有怪姐姐。”苏文房泣声道:

“她后来时常回忆少年之时,说您带她踏青捕蝶,教她管家理事——”

小柳氏生性豁达浪漫,并没有因为姐姐的冷漠、疏远而心生怨恨,反倒只记得了生命中的那些美好而已。

“她说她命好。”苏文房眼圈通红,边流泪边说:

“虽然早早没了母亲,但爹和玉姐给她的爱,使她并没有感觉到童年缺失。”

正是柳氏当年的娇养,给足了小柳氏安全感,让她在成年之后,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支撑着她随丈夫周游大庆,过完了充实的一生。

两人默默流泪,提起小柳氏,既觉得心痛不舍,却又奇异的找到了一种共鸣。

在他们谈论中的,是大家都爱的那个人,柳氏心痛如绞,又觉得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会恨苏文房呢?

小柳氏死后,他是被折磨得最重的人。

妻子的离去之于他来说,便如剜去了他心底的一块肉,令他从此灵魂好像都不再完整。

他爱小柳氏毋庸置疑。

能多一个人疼宠小柳氏,本该是一件好事,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反对?

柳氏想到了父亲当日所说的话,突然醒悟,自己当日之所以不满意这桩婚事,也只是因为掌控欲作祟。

她想要小柳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却忽略了妹妹真正想要的东西。

直至此时,柳氏才终于理解了父亲的心。

“爹,我错啦。”她哭着低声认错,柳并舟的眼神温和,听到这话的时候,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屋外雨势渐小,柳并舟深呼了一口气:

“看来雨果然要停了。”

如今水退、雨停,家里人终于齐了,“这是一件好事,有什么好哭的!”

柳并舟心中的阴霾彻底散开,他说道:

“走,有话进屋再说!”

苏文房点了点头,捏了袖子压眼睛,接着看到了一旁好奇看他的少女,恍然惊觉自己在晚辈面前失态,连忙转过身去整理了一番仪容,接着才道:

“这是守宁吧?”

柳氏生了两个女儿,但长女病弱,时常无法下床之事苏文房是知道的。

他远在江宁,与姚家通信不便,再加上后来姚家事情多,柳氏忘了再给他捎信,他并不知道姚婉宁已经病愈的事。

“对。”柳氏点了下头,拉了女儿一把:

“快叫姨父。”

姚守宁就行礼道:

“姨父。”

“好孩子。”苏文房伸手欲摸身上,却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装什么东西。

他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一时与大家相见欢喜,倒忘了我的东西。”

说完,他让柳并舟等人稍候,自己匆匆往牛车的方向赶去。

那赶车的老汉抬起了头,知道这边是官老爷的府邸,面现畏惧,不敢前来,见苏文房折回去,才松了口气。

牛车上摆了一个包裹,苏文房与他说了几句话,回身又指了指。

他身为文人,却并没有瞧不起赶车人的意思,与人说话时站在地上,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

末了,又从包裹之中掏出一个荷包,万分珍惜的将袋子打开,从里面拿了些碎钱出来,递进了车夫手里。

柳氏见此情景,连忙唤来逢春,让她快去厨房准备些干饼子与钱,送给这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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