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瑾气煞,右手一甩,袖中软鞭滑至掌中,目光恨恨望着他:“好,今天我就先打烂你那张嘴,再抽掉你那层皮——非叫你在姑奶奶我面前求饶不可!”
不及多说,手下一施力,那软鞭好似活了一样,如猛蛇般张牙舞爪地扑去,偏卓钰投个挑衅笑容,返身跃进亭外的花丛中,几只蝶儿被惊起,慌张乱窜着。
身甫起,鞭风已驰近,可怜了那开得正艳的芍药花,茎折了,萎于尘埃,只余芳香。
“臭小子,你别跑——”惊怒交加的声音,从池塘上掠过,停在荷尖的蜻蜓飞走,鱼儿也不敢在水中冒头。
两道身影在园中一纵一跃,前面快得像风,后面轻得像云,所到之处,皆七零八落,狼籍一片。
“哐啷”几声。卓钰弯□,那软鞭从头顶上闪过,背后的金粉花架松垮倒下,再跑出几步,地上摆的好些盆栽也为此遭了殃。
这苑子里的花草盆栽,皆为尹世澜所喜,品种珍贵,平日命侍婢好生照料着。可惜今日,却散散碎碎地倒在地面,失去生机。
“怎么样?”卓钰跃到树上,回首笑道。
“哼,你少在那里得意!”声音气急败坏。
卓钰身形一转,顺窄窄墙沿飞掠而去,柳轻瑾则紧跟其后。
远远的,传来砖瓦破碎的声音。
展宁闻声赶来,见四处狼籍,不禁头痛地抚上额,悲呼一句:“天哪,他们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几乎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而他成了这里最操心劳神的人,每每二人破坏完,他就要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吩咐下人修窗门补屋顶,把凌乱的院子打扫干净,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唉……不知今日又是谁的房子遭殃,亏是殿下府邸,否则哪禁得住这般折腾?
他摇头叹气,抬步疾疾走了。
当尹世澜进来时,但见园内枝折叶落,花瓣零碎,一番狼籍破败的情景。
“这……”他目瞪口呆,还以为府上遭遇了什么行刺之事。而一侧眸,却发现石亭内那人白衣胜雪,神容淡然,举盏轻抿,坐看天上云卷云舒。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尹世澜嘴角抽动下。
萧扶白察觉到,不由得起身一揖。
尹世澜问:“究竟出何事了?”
亭的阴影中,萧扶白宛然淡笑:“殿下不必担心,如许芳菲美景,易惹人兴起,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小打小闹?这、这也算是小打小闹?!
尹世澜略略一付,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随即笑意深长:“本王正要去找轻瑾,就不在此打扰萧兄雅兴了。”便循着一路凌乱痕迹而去。
萧扶白始终立在亭中,仿若不经意地俯首,那发丝由肩侧徐徐滑落,将容颜浸没,连阳光也难以穿透。
一只蝶儿正在他周身翩跹,忽上忽下,与流泉般的乌发缠绵不清。
袖拂来,转眼间,它已被那白皙修长的手握住,稍后,缓缓展开,安然无恙的,好像是被一阵风不小心刮到了那人的掌中。
蝶儿静伴几许,便扇动翅膀,盈盈地飞走了。
花丛里,那厢双双对对。
就算抓住,也还是会走的,对么……对么?
☆、痴者
屋内,几把梨花木制的桌椅东倒西歪,一滩青瓷碎片在角落隐隐发亮。
柳轻瑾银牙暗咬,手里软鞭宛如藤蔓一样牢牢缠绕在剑刃上,卓钰将剑拖近肩侧,彼此一个抽不回,一个摆脱不掉,两厢僵持。
当尹世澜进来,几乎要被那股端凝无声的气氛给凝固住。
“世澜……”柳轻瑾眸中泛起惊愕的涟漪。
“呦,今日贵人驾临,真真有失远迎啊。”卓钰挑着眉尖,似讥似嘲。
尹世澜温雅莞尔,不予对方计较,只是刻意放缓的语调,令人不自觉地尴尬起来:“轻瑾,你们这是在……”
柳轻瑾环视下四周,脸颊倏然生红,忙寻个借口:“我们……我们只是相互切磋一下武艺,顺便再舒展舒展筋骨,没有大事,没有大事的……”说罢,嘿嘿笑了两声。
尹世澜扬唇,没有责怪的意思。
柳轻瑾抽回软鞭,迅速走上前。
尹世澜目中温柔瞬泻,若有无尽蜜语欲脱口,然眸光瞟向她身后,言辞带着不经意的提醒:“轻瑾,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偏偏卓钰好像听不懂,坐在椅上纹丝不动。
柳轻瑾见他赖着不走,只好吼了一嗓子:“喂,你能不能出去?”语气却是毫无商量余地。
她拿着鞭子要轰人,卓钰铁青着脸,最后气哼哼地站起身:“哼,走就走!有什么话不能听,还非要偷偷摸摸的……”
他嘴里嘀咕个没完,嫉恨地看了尹世澜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
随着合门声,屋内光线黯淡下来,似乎少了些温暖,惟有兰花幽香在鼻尖萦绕。
“轻瑾,若在这里住着太过吵闹,不如随我搬到王府怎样?”尹世澜劝说。
柳轻瑾目光闪动,往常清澈的眸子里,如今却多出一缕复杂心绪,不知是想到什么抑或想到了谁:“不了,住在王府……我觉得不惯……”
尹世澜正欲再说,柳轻瑾已低头开口:“其实有件事,我也正想跟你商议的。”
“什么……”她神色不定,踌躇犹豫,尹世澜生出不祥预感。
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窗纸上,隐约间多出一痕蜻影,似是飞倦了停靠。
柳轻瑾慢慢启唇:“我来京许久,而今却连亲人半分线索也无,想来在这世上,终归是孑然一身,只怕继续找下去也是枉然……我亦死了心,以后,还是想回山寨……”
“你说什么……”尹世澜闻言,猛然用手抓住她,好似失了魂的,一遍遍问着,“你说什么……说什么?!”
回去……她竟然要回去?!
就像一场暴雨令人始料未及,他的声音由低喃扩大到激动,蜻蜓受惊离去,柳轻瑾瞪大眼睛,被他的反应吓住。
“轻瑾,你要离开我吗?”望着她,眼神有些涣散,仿佛害怕。
“世澜……”柳轻瑾不知该说什么。
“我待你不好?你不愿与我一起?”声音带着颤意的追问。
柳轻瑾撇过脸:“不是……”
“那为什么?你不愿做侧妃?好……你给我些时间,再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成为我的王妃,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他咬着牙,发誓一般。
柳轻瑾眉头紧紧拧成结,身体扭动几下却无法挣脱,吐出的话语更似一种劝说:“世澜,我心底清楚,你终归是皇子,我们身份有别不可能……”
“借口!”他眸色沉暗起来,宛如有什么在燃烧,逐渐化成比血还浓的颜色,“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别人?”
像被那目光烧痛,柳轻瑾陡然一怔,懵了似的回答:“没、没有……”
尹世澜面无表情。手下却愈发用力,按住她两肩,仿佛要将蝴蝶的翅膀给扯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