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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2)

怎么听都像是一番早就背好的客套话,行云流水都不带打顿的。封无疾再往细了问,对方就什么都不说了。

没几日,竟连今圣也得知了此事。

据说凉州总管特将此事上奏圣听,自称心向二都,奈何地处偏僻,恨自己无适龄婚配儿女,更不敢高攀皇室宗亲,只得以下属代之,愿为其求娶二都好女,如此也算得蒙圣恩、泽被西北,以成一段佳话……

佳话虽好,只是没想到会落在封家头上。

圣人倒没裁决,只让封家自行决定。然而这桩婚事封家确实无法拒绝,只因封家早已不比当初。

何止不如当初,甚至连平民百姓也不如了……

但封无疾仍是不忿,压着声,几乎已凑到舜音耳边:“河西一带可不是温善之地,你看看方才那说变就变的天就知道了。而且他们前月提亲,次月就派人来接,凉州距长安可不止千里,明摆着他们是料定我们无法拒绝,接的人紧跟着媒人就来了!下聘匆忙,走礼草率,这些也都不说了,新郎竟也不露面!好歹你也要问问到底是要嫁给谁啊!”

舜音听他一口气发泄完,竟笑了:“问了又如何,我如今这样,还能挑谁?”

“……”封无疾憋闷地脸都青了,对着她这笑脸却又没法再说下去。

“婚书在母亲那里,”舜音忽然道,“她自然知道我要嫁给谁,她都同意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料想总不至于要让我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废人。”

封无疾皱眉不语。他们的母亲对这桩婚事所言甚少,也不让他多管,他追问了好几次都是被训斥,不了了之。

婚书已换,其实已然礼成,再计较这些早没意义。这事突然而至,母亲和舜音却都冷静得很,只有他一个人最不平。

不是不能嫁人,他只是不舍他阿姊嫁得这么委屈罢了,她已经很不易了。

舜音在桌边坐下,扯了下手上帷帽,垂眼,目光落在衣摆上,忽又问:“此番离开长安前,母亲可有什么话给我?”

封无疾乱七八糟的思绪一顿,脸色忽而讪讪起来,默默退开些,在一旁坐下。

舜音抬头看了看他的脸,神情黯了下去:“我猜猜,料想母亲说的是:‘她也总该有用一回了’,是不是?”

“你怎……”封无疾下意识就要说“你怎么知道”,说一半生生改口,“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说完浑身不自在。

舜音脸色白淡,一言不发。

她与母亲关系冷淡已久,这些年她也不与家人住在一处,一直独居长安城郊。甚至此番出嫁,母女也不曾相见,更无半分温情脉脉地相送。

封无疾知道她眼力素来敏锐,忽然有些后悔来说这些了,本已不易,又何必再惹得她心中不舒坦。毕竟这婚事怎么看都像是母亲随手就将她推出去送人了……

屋内没了声音,外面番头已回来了,不耐烦地高嚷:“行了吗?没雷没雨,还走不走了!凉州可还没到呢!”

封无疾刚忘却的火气“蹭”一下又窜出来,恨恨地对舜音道:“凉州凉州!当初连凉州武威郡公家的婚事你都拒过,如今不过一个下属官员倒横起来了,凉州当初我们就不稀罕!”

舜音心绪一敛,忽被他的话勾起了久远的回忆,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全压下了心底,拧着眉打断他:“可是不在当初了,现在得稀罕了。”

封无疾撇了下嘴,终是闷头起身出去了。

舜音轻吐一口气,起身将帷帽重新戴上,取了桌上的一只绿锦包袱,缓步出门。

外面早已恢复如常,番头坐在马上挥手催促,众人都在上马。

她如这路上的每一日一样,在众人注视下登上车。

“你等等,我有事问你。”马车刚往外驶动,车外传来封无疾的说话声,伴随着依稀可闻的马蹄声。

舜音往右侧坐,贴近马车窗格,听清他后面的话:“你此行是替谁接亲呢?”

原来到底是不死心,竟找番头问话去了。她心想问了又如何,还能不嫁么?反正已到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

“封郎君这一路都不理睬咱们,这会儿怎的想起问这茬了?”番头口气大咧咧的,全然不当回事,“真古怪了,你竟不知自家姐夫是谁?那咱们外人又哪能知道呢?反正你们讲了父母之命,咱们这边有媒妁之言,你还担心这是骗婚不成?不如去找咱们凉州总管问问?或是去找圣人问问?我就是奉命来接人的,也只知道夫人是要嫁给凉州属官,至于是哪一位,去了就知道了呗。”

“浑话!”封无疾狠狠斥责一句,似是气极,再无他话。

舜音挑起帘布往外看,番头目送着封无疾怒气冲冲地打马去了车后,笑得脸上络腮胡子都抖起来。

她抿住唇,这一路封无疾有气,番头也不客气,看来方才的话是在刻意戏弄她弟弟,明明知道却故意不说罢了。

迎亲队伍都如此,料想那个要嫁的人也不是善类。

好就好在,她此行对要嫁谁,根本也不抱期待。

第二章

他们这一行,刚初春就已出发,几乎每日不停,只前些时日赶上气候回寒倒冷,耽搁了不少时间。

走到现在,才算是快到了。

白日惊雷也并未影响赶路,之后行速甚至还更快了些,像是越走越赶。

是番头刻意提了速,越接近凉州,他倒是嘀嘀咕咕数落的少了,大约是心情好了,眼下走着走着,还跟左右高声打趣了一句:“想来那惊雷不是吓咱们,是天公见凉州有喜,来凑热闹呢!足可见这是一段天定姻缘呐!”打趣完还不忘捎带上封无疾,“你说是不是啊,封郎君?”

回应他的是封无疾一声重重的冷哼,声音离得很远,料想是跟在后方了。

番头这么大的嗓门,想让人听不见都难。舜音坐在车中,只觉他聒噪地惹人心烦,瞥一眼窗格,伸手自座边的绿锦包袱里抽出册一掌来宽的折本书籍。

这一路遥远漫长,除了看书之外,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了。

其实没看多久,她的心思也并不在看书上。窗格透入的光里夹杂了一丝不温不淡的阳光时,料想日已过半,舜音合起折本,转头朝窗格外说:“停一下。”

这一路走了这么多日,她还是第一次开口提要求,车外有伶俐的婢女打马贴近窗格问:“夫人是要饮水还是休息?”

舜音说:“不用,这附近应当有个十里亭,就去那里停一下。”

番头已经听见,大声抢过话:“夫人还曾到过这里不成,如何就知道这里有个十里亭啊?”

舜音回:“往日曾在一篇游记里看到过记载,并未亲眼见过。”

“既然是往日看的,料想是记错了,我去长安时就没见这前面有什么十里亭!”番头不以为然。

“除非是写错了。”舜音说。

“嗯?”番头坐在马上,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一眼马车,心想这话什么意思,怎就如此确信自己没记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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