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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180)

自己失去了父亲和大哥,她也失去了丈夫和长子。

尤其是父亲,那是她恩爱多年的丈夫。

当初父亲离世后,她很长时间都带着刀在身边,若非年少的封无疾总在她面前守着,让她记起幼子尚待抚养,大概她也早已随夫而去。

舜音一直很清楚,每次见到自己,她都会想起只有自己一人返回,大哥没了,连累父亲也受激没了,最后将痛苦也全牵连到自己身上。

可她怎能忘了,自己并不比她好受多少。

好在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将自己随便推出去,至少也曾认真为她思虑过,这也够了。

舜音的记性太好,只希望她的记性差一些,此后少见,痛苦便忘了吧……

后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舜音走入,缓缓看了一圈,仿佛还能记得当初族兄弟们聚在这里的热闹场景,转过头,看见站在廊前的身影。

她走过去问:“你与我母亲说什么了?”

穆长洲回头说:“我谢岳母将这世上最有用的人嫁给了我,往后有我在,她再不用歉疚自责愧对封家,只需对得起自己。”

舜音出神一般看着他。

穆长洲忽而伸手搂过她,一偏头,在她左边耳垂上用力一含,贴近她右耳问:“没听清?”

舜音心跳忽急,左耳滚烫,抬手抚住:“听清了。”

一瞬间,心里某处犹如冰雪消融,往日痛楚似也稍稍消弭。

第九十九章

当日, 他们没有在封家多停留就走了。

封无疾本想为他们补一顿回门宴,也没成,但见他们来了这趟似都很平静, 也没与他母亲有什么不快,这才放心。

没过几日, 朝中就下了诏令, 昭示了封家旧案结果, 悬而未结至今的旧冤,终于得以大白于天下。

舜音却不在城中,正在城郊的山间,那座道观里。

春意日浓, 观中草木青翠,周遭分外清静,看不见几个道士的身影。

她自一间空着的旧客房里出来,回头说:“何必非来这里,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穆长洲站在房中, 仔细看了一圈, 这房中除了简单的床榻案席,几乎什么都没有,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她却在此独居了好几年。

他跟着走出来:“想看看你的过往,你我认识得虽早,过往那些年的事,却不过如今才知。”

舜音转头往山道上走:“我不也刚清楚你的过往,连你原就会射箭也不知, 当初还以为你身弱体虚……”她回头瞥他一眼,没往下说。

穆长洲带笑走近, 跟上她脚步:“我幼年确实体弱多病,也只练了骑射,凉州人人尚武,我这些没什么好提的。或许封家那些族兄弟就是听说了我幼时多病,当年才会如此礼待我。”

斜阳照去山下,他们说着话离开了山间,仿若将那些不愿回忆的经历全都忘了,说起的都是曾经彼此错过,未曾知道的。

穆长洲说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舜音也说了自己当初如何学了那些密语……

跨马入城时,日已将隐,远处绿草茵茵,亭台轩榭绵延,连着一片若隐若现不见边际的荡漾碧波,仿若一幕繁华梦境,是曲江池。

一群士人姿态文雅地闲步经过,谈论咀嚼着新作的诗句,说笑远去。

舜音勒住马,看过那些人身上的素净宽袍,又看到身旁马上,穆长洲跟着勒马,身上深袍折领,缚袖紧腰,与他们一比,周身凛凛英气。

他如有所感,眼看过来:“怎么,想起当初的曲江夜宴了?”

舜音远远看了一眼曲江池,想起了那个遥远喧闹的夜晚,没来由的想,当初若是答应了父亲的提议,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眼睛转去他身上,她没说出口,低低道:“我只想起你当初刚来封家时的模样了。”

穆长洲唇角一抿,笑一闪而逝,当初的模样他大多已刻意忘了。

前方大道上隐隐有喧闹声响,舜音回了神,才继续打马往前。

越往前行,越是热闹,坊市之间今日通行便利,坊门大开,百姓们走动不断,似都在观望什么。

许久之后到了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只见一列禁军队伍自主道上穿过,浩浩荡荡往前而去。

穆长洲停在路边,转头说:“看来是往封家方向去了,圣人大约是有意制造声势,好为封家彻底昭雪。”

舜音已看出来了,远远凝视着那处,终于到了这个时刻,她却没有接近,只这般看着就够了,手上缰绳轻扯,径自离去。

穆长洲如同知道她所想,避开人群,打马在后跟上。

回到官驿,恰逢一群弓卫自另一头大路返回,后方引着好几驾车,好似专程出去送了什么东西刚回,到了院门处朝他们见礼。

舜音下马问:“这是做什么?”

穆长洲掀腿下马,抛开缰绳:“我安排他们去封家送了礼,先前空手而去,该有的礼数总要有。何况往后我们不在长安,今日趁热闹登门,刚好叫整个长安都知道,封家女儿远嫁凉州并不可怜,也是有夫家倚靠的,便也显得封家以后不再势单力孤了。”

舜音心头微热,没料到他连这都能想到,故意低声说:“到底是精于算计,连这都算进去了。”

穆长洲似笑非笑,低声回:“我只当你是夸我了。”

一名弓卫忽走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这是送完礼后,封郎君让带来的,请夫人亲手展阅。”

舜音接了,抽出来,里面竟是一份结案书,不禁看了看左右。

穆长洲眼已扫到,朝里偏一下头,示意她回房再看。

舜音捏着信收入袖中,转身默默往里。

外面天色暗了,朝中给封家昭雪确有声势,今晚也不设宵禁,街上仍有人声。

官驿的上房中亮着灯火,舜音梳洗过,披着外衫坐在案前,才又抽出了那份结案书。

内附一张小纸,今日声势浩大的昭雪,封无疾脱不开身,无法亲自前来,只好将结案书特地誊抄一份,送来给她,毕竟这是她等了多年的结果。

圣人本还有意加封其官爵,但封无疾辞谢了,不想靠父兄之冤换来这些,待此事结束,他便要返回秦州继续任职。

房门被推开,穆长洲走了进来,松了袖上护臂,看见她在案后坐着,问:“看完了?”

舜音面前摊着那份结案书,点点头:“与先前所知大同小异。我只没想到,圣人会查得如此顺利,似乎只等我和无疾立功后请求重查这一个机会,贺舍啜一被抓到,便水落石出了。”

穆长洲说:“若你知道圣人已查了六年,就不会觉得顺利了。”

舜音诧异抬头:“你怎知圣人查了六年?”

穆长洲走近,在她身侧坐下,扫一眼那结案书:“当初我被带往长安审问时,圣人曾与我提过,朝中有大臣也被动了,想来就是封家。圣人应是听说过我借住封家的事,不想雪上加霜,当时才没在我面前多提。”

舜音回味过来:“封家与郡公府的事一先一后,皆在六年前,所以这中间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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