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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148)

舜音一怔,盯紧府门,透过细细门缝,似看到了火光里她阴狠的脸。

刘氏笑意森森:“他就是个弑亲罪囚,若非我与总管仁慈,能有他今日?如今他对我们恩将仇报,就如同当初对郡公府恩将仇报一样,可见对你迟早也会一样!”

周遭无声,似被这番话拉入了死寂。

舜音手中握着的横刀轻轻点地,面朝府门,冷了声:“总管府过去从未提过半字,郡公府更是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今日却在此空口生事,看来先前不提是有意遮掩,莫非总管府深知内情,甚至脱不了干系?”

刘氏勃然大怒:“看不出你以往装得乖顺,倒还会含血喷人!”

舜音声更冷:“当初之事我不清楚,我只清楚总管府私通外敌,强推胡俗,灭绝汉迹,隔绝中原,妄图自立!”

一句一顿,掷地有声,外面反而沉寂了一瞬,只有兵马不安的低嘶。

刘氏似已怒极,几乎能听见她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声,几声过后,蓦然怒吼:“给我灭了军司府!”

霎时兵马嘶动,大门上一阵闷响,是箭矢射来之声。

身边立时围来人影。

随从侍女全部涌来,护住舜音后退,直到院内。

胜雨在右侧迅速道:“夫人,军司特地留了话,要我们时刻在身边提醒,请夫人遇险即退!”

昌风也提醒:“请夫人即刻退走!”

舜音站着未动:“方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众人默然不语。

说军司的那些话,都听到了。她说总管府的话,更是听得清楚真切。

舜音说:“你们追随军司多年,对他应有所了解,总管府的事也应有所感知,但事关生死,若有退意,尽可退去。”

众人面面相觑。

胜雨回:“当务之急,是夫人尽快退去。”

昌风跟着道:“正因追随军司多年,不会退离,我也从未见过军司会对自己人弃之不顾。”

外面却稍稍停顿,刘氏似清醒了一分,压着怒火喊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刻,不降便等着攻入!”

一阵此起彼伏的抽刀声,外面兵马已齐刷刷地亮兵震慑。

胜雨道:“请夫人快走,我等誓死护送夫人杀出重围。”

左右都垂首恭请,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舜音抬眼,看向黑黢黢的夜空。

若父亲和大哥在天有灵,应当也能看见今夜。

她一手摸过腰间大哥给的匕首,一手握紧手中穆长洲给的横刀,细细摩挲刀柄,转头看向北面,心底还沉着他临走前的那句重话——“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他把生路只留给了自己。

心口一点一点收紧,慢慢跳快,像是怎么也止不住。

“夫人……”连弓卫和兵卒都出声提醒。

舜音重重咬一下唇,浑身被风吹凉,胸口却已灼热:“不退,那就都不退!她来此一定还有后招对付军司,守住军司后路,拖住他们,军司才能速战速决!”

铿然一声,她抽出那把横刀,手指紧握住刀柄:“今日军司若败,这里就是河西最后一片汉土;军司若胜,今后河西十四州,尽归我朝汉土!”

声如刀锋,割裂寒夜。

四下静默一瞬,众人如被震醒,齐齐抽刀:“愿随夫人死战不退!”

第八十四章

后半夜, 总管府里仍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雕栏玉砌沾染了斑斑血迹,被斩断的花木残枝落了满地,平整的地面早已被阵阵马蹄踏出坑洼, 四下瓦碎帘裂,灯倾火燃。

刘乾泰跑起路来倒是灵敏, 手上提着刀, 慌不择路地领着剩余精兵边挡边躲地退向另一方侧门。

然而没能跑远就听见了后方沉闷的马蹄声。

府里似已有重兵压来, 席卷迅速,到处都是晃动的骑兵踪影。

两侧的精兵忽然接连仆倒,刘乾泰左右一瞧,见他们背上都是箭矢, 乍然惊慌,赶紧拖过一名精兵挡在身前,刚躲过一箭,还没再跑,小腿上一痛, 自己也仆倒在地, 摔在一株花丛边,嘶嚎出声。

一群骑兵飞冲而至, 马槊挑开左右精兵, 纷纷指住他。

刘乾泰痛得已说不出话来,抱着腿,惊骇得脸上一阵青紫交替。

胡孛儿快马冲来,抽刀对着他,喘气如牛地回头嚷:“得亏军司!姓刘的逮到了!”

穆长洲收弓, 策马而至:“搜出东西。”说完几乎毫不停顿,扯马就走。

胡孛儿回头嫌弃地看一眼刘乾泰, 吩咐左右:“快!”

骑兵立时将人重重押住。

远处又一阵骑兵奔过,张君奉打马而来,高声报:“按军司吩咐,重兵速战不停,已清剿干净!”

穆长洲沉眼扫视左右,缰绳一扯,立即往后而去。

府里原先惊叫慌乱的哭喊奔走都停下了。

四下皆是躲着瑟瑟发抖的侍从侍女,被俘的精兵被押着卸下兵甲,跪了一地。

杀入的骑兵分列两侧,遍布府内,从前院、议政厅,一直蔓延到后园,再到后院。

穆长洲纵马奔至,一勒停,下了马背,直接走入。

张君奉和胡孛儿先后赶来,一同跟入。

直至当中正屋,二人快走几步,一左一右在门边停下,如同守门。

穆长洲走至门边,一手抽了胡孛儿腰间的刀,大步而入。

屋内空荡,却灯火通明,屏后的床帐内传出哼哧不畅的喘气声,已是出气多于进气。

脚步带出玄甲声轻响,垂帐后的呼吸似更不畅了,人影挣扎着动了一下。

穆长洲几步走近,抬手挥刀,垂帐落了地,无遮无挡。

床上躺靠的总管灰白着脸看着他,额上的白布巾早已掉落,脸更如一块破败皱布。

穆长洲一手从怀间取出一份册子,摊开放在他面前的小案上,手指一点:“署名吧,梁通符。”

总管惊骇地看着他,自成为总管,已太久无人叫过这大名,扫向那册子,那竟是总管府通敌的认罪书,手在身侧撑着又挣扎一下。

“不过是你诸多罪行中的一件,应不难认。”穆长洲冷幽幽地盯着他,“我没耐心,你也耗不起。”

胡孛儿自门边快步走来,取笔蘸墨,直接往他手中一塞。

张君奉跟来,按着他手送去纸上。

总管脸已煞白,被左右挟着,只能颤巍巍地写了下去。

几乎最后一笔刚落,穆长洲就伸手将册子取了回去。

胡张二人立即松手撤开,退了出去。

穆长洲转身就走。

总管跌躺回去,似不甘心,脸上涌出诡异潮红,回光返照般,竟扑出床沿,枯瘦手指一把扯住了他玄甲下摆。

穆长洲冷眼停步,手腕一转,刀猛然在床沿一刺。

总管大骇,衣袖割裂,手一下松落,人干喘着摔回。

“挣扎无用,这位置本也不属于你。”穆长洲居高临下看去,“凉州总管,只能由姓穆的来做。”

总管喘着气,睁大浑浊的双眼,又似莫名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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