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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134)

舜音身罩披风,戴着兜帽,坐在骝马上,就紧跟在旁。

她朝城下紧闭的城门看去一眼,毫不意外,昨夜不设宵禁,为防消息走露,自然要第一时间闭城。

城上守城官忽而匆匆跑来,向穆长洲见礼:“军司,四城皆闭,需要总管府手令方可,总管府未下令……”

穆长洲看去一眼:“我没说闭城,但接下来凉州只能进不能出。若是放入一个兵卒,提头来见。”

守城官听出语气不对,吓跪在地,再不敢多言。

张君奉皱眉挥退守城官,忽道:“军司,还有一事……”他又朝一旁舜音身上看。

穆长洲看一眼舜音,低声说:“你可上城观望。”

舜音看他们似要说军务,正有此意,掀眼往城头上看,下了马背。

拾阶去了城上,西北风顿时迎面而来。

舜音迎风远望,城外看起来似乎如常,但多了许多巡视兵马;再看这城头,守军也多了许多,几乎翻倍;回望城内,主城中虽已有百姓声响,但比起往日,已能算是寂静了。

昨日喧嚣喜庆,一夜消弭无踪。

舜音细细察视了几遍,往城下看去,穆长洲人在马下,早与张君奉走至城下屋舍处。

张君奉似乎事已报完,停在那里,如等他命令,却扭头往后方瞥了一眼。

舜音顺着他视线看去,竟看见陆正念站在道边,一样穿着昨晚赴宴时的襦裙,如同彻夜未眠一般,发髻也有些乱,绞着手指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城头上她这里看来。

穆长洲冲张君奉轻摆一下手,转身往城上走来。

舜音看着他到了城上,再往下看,却已不见陆正念身影了,不禁问:“怎么了?”

穆长洲说:“陆迢身体抱恙,让他在家中安养,这段时日就不必出来了。”

舜音想起昨晚陆迢说要出大事时的神情,似乎并无回避态度,还未细想,忽见穆长洲凝神望向了城北,顿时跟着望了过去。

城北是凉州政事中枢,官署在那里,总管府也在那里,此刻天阴云低,似一切都汇聚到了那里。

她又看一圈周围,声放轻:“你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否则岂会城上增加守军,城外增派巡视。

穆长洲竟笑了一下:“不,这还不算最坏的打算。”他目光自北收回,手在她腰后一按,带她往下。

直至顺阶返回城下,将她送去马旁,他才压低声开口,近乎贴至她耳边:“凉州附近直属总管府的兵马随时都会调动,但总管府不会轻易动用,其他几州的动向才更应留意。”

舜音拧眉,城门虽已在他控制之内,但城内助力只怕微乎其微:“那些官员应该都不会现身了。”

穆长洲语气微冷:“经过昨夜,已是必然。”说完翻身上了马背。

舜音抓着缰绳,跟着踩镫上了马背,心中迅速过了一遍。

经过那场寿宴,官员们无非三种,聪明的能看清此举是有意针对她,针对军司府,是总管府和军司府之间的事,不敢插手也插手不了;愚钝些的即便不明就里,只想明哲保身,也不会参与;最蠢笨的才会相信刘氏的话,认为是她连累了大家,将责任怪至她和穆长洲身上,却也不敢做什么,因为自己也身陷其中。

不管怎样,在这时候,都不可能还有凉州官员会明目张胆地追随他。

蓦然一阵迅疾马蹄声传来,似分外紧急。

舜音循声找着方向,手中缰绳忽被一带,穆长洲拉着她的马缰往身前扯了一下,让她转向了西面。

胡孛儿身罩锁甲,打马领着两三兵卒,自西面一条巷道中飞奔而来,一近前停住,连礼也顾不上见,喘着粗气急道:“军司,西边!”

穆长洲脸色忽沉,转头对舜音说:“跟紧我。”

话音未落,他已振缰策马,沿着胡孛儿来的那条巷道驰了出去。

舜音怔了怔,察觉不对,一夹马腹,紧跟上他。

穿过巷道,仍走了城中僻静道路,始终没有走城中主道,却在一路往西。

弓卫跟随在后,最后面是胡孛儿几人。

临近西城门下,胡孛儿自后方赶马往前,抢先去通传,高呼一声:“开城放行!”

城门缓缓启开,穆长洲一马当先驰出。

舜音紧跟在他左后侧,刚出去,听见身后城门又重重合上。

胡孛儿在前领路,拍马急切,口气却似不好,如有怒气,马蹄下尘烟随风扬起,沿路不息。

就快奔出城外三十里,直入山岭之间,纵马踏至一片陡石坡顶,停住了。

舜音勒马,看着远处滔天弥漫的尘烟,如幕障一般在天际绵延,尘烟后的马背上是看不清的人影,重重叠叠停顿在那里,天光里隐隐显露出兵戈寒光,当中一杆旗帜,上面是一个隐约的“甘”字。

她眼神凝住:“那是什么?”

“你没看错。”穆长洲盯着那里,“甘州兵马。”

舜音瞬间想起昨晚寿宴之前,张君奉在他面前提到了甘州:“昨晚宴前你收到的消息是这个?”

穆长洲说:“总管府前几日派人悄悄入了甘州。”

昨晚赴宴时,张君奉送来了这探到的消息,他便吩咐安排胡孛儿带人马在此拦守,以防有变。

没想到,来得比他想得还快。

胡孛儿“呸”一声,似忍到了现在,猛然挥手:“堵住!我早知那小子不怀好意!被总管府一叫就来,他早有贼心!”

附近两山夹对,山侧涌出凉州兵马,横向拦道,张竖凉州大旗。

舜音看着那里,不可思议,总管府旗号已有,后招必至,但她没想到来的会是甘州兵马,不觉抓紧了缰绳,低低如同自语:“我以为他与你只是私仇,不至于这般。”

穆长洲声忽低:“会这般也并不意外。”

舜音下意识看他,竟觉他似早料到会有这天。

那处阵中,正有一匹快马拖拽尘烟而来,马上的是一个甘州兵卒,扬着小旗,飞奔来传讯。

胡孛儿险些拔刀,看了一眼坡前的穆长洲,按住了。

甘州兵卒一路奔至,隔着拦截的兵马,远远向坡上抱拳高喊:“甘州讨逆!师出有名!”

穆长洲冷眼扬声:“来讨何人?”

兵卒喊:“凉州行军司马穆长洲妄图拥兵自立,必来征讨!”

“铿”一声,胡孛儿拔刀而出,张口怒骂:“杀了你这狗东西!”

甘州兵卒连忙扯马返回。

远处似又有人跨马当先出阵,遥遥望来。

舜音转头看去,离得太远,依稀可辨是令狐拓的身形,已披甲在身。

甘州兵卒返回时,他忽而扬了一下手,顷刻后方甘州阵中又竖起了一杆旗幡,一杆细窄竖立的黑底长幡,上面有字。

舜音手指揭去兜帽,紧紧盯住旗幡,曾在河廓之地见过的字眼又出现在眼里。

凛凛西北风吹去,幡上四个字竖列招展:讨灭穆贼……

她胸口蓦然起伏:“他怎会轻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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