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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198)+番外

光线随屋门的打开照射进来,刚好轻轻柔柔洒雕花楠木桌前那精瘦的背影上,玄袍上的金丝暗纹反着绚耀光芒,好似为周身都染上一圈淡淡华晕,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弄秋入宫后第一次看到新帝,上前恭谨地敛衽行礼,原本说话利索的她此刻却紧张到略微发抖:“奴……奴婢叩见皇上……”

对方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看着桌上某物,弄秋记得那里是放置奚勍所绣锦物的地方。

“娘娘呢?”

良久,一道幽澈似雨滴破空的声音飘荡传来,引心弦无端一悸。

弄秋赶紧垂首:“娘娘之前觉得有些烦闷,就去仙芳园赏梅了,不知道陛下今日会驾临……奴,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必了。”祁容淡淡落下句,从藤条小篮里拿起一双精巧的红锦小鞋,托白莲般的手心里,还不足一掌大。

弄秋见他慢慢侧过身,专心看着手中物,开口解释:“这个是娘娘亲手缝制的。”

祁容深沉的眸色微微一闪,仿佛雾湖里乍然亮起的银光涟纹,呢喃着:“是她做的……”

弄秋看到那抬起的雪美容颜,半融进浅淡煦阳里,仿若水晶一样虚幻莹透,美脱世俗,有种让坠入梦境般的不真实。

弄秋只觉眼前一阵晕眩,低头道:“是,那些小鞋子小衣服,全是娘娘亲手缝制的。”

祁容听完捧起锦鞋,一种喜极润动的情绪逐渐浮现双眸中,随后波光一漾,又有柔情的浅笑像粼粼水纹扩散无边。

这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对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惦念意的……

“平日里,就做这些吗?”祁容声音中透露一丝掩不住的轻喜。

弄秋见他嘴角上扬,原本冰雪无绪的脸上忽然展开笑容,如同笼罩一层柔纱般,当即呼吸一窒,也不知怎的,心头竟也跟着愉悦起来:“是啊,娘娘每次做这些绣工都很开心,就是宫里头平时清冷了些,娘娘还说陛下若能常来倾鸾宫就好了……”

听到最后一句,祁容目光暗漾,抬首将视线转落她身上,看着那一脸恭谨略带期盼的神情,最终浅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他将锦鞋放回去,又顺手抚了抚其它叠好的小衣服,笑容柔得宛若兰花飘荡水波之中翩跹,稍后发现压最下方的一角蓝色,不禁疑惑地抽出来,却是条尚未绣好花纹的发带。

祁容定晴瞧清,脸色刹时转为青白,一双眸子里更好似掀起千重浪卷,盯紧那条发带,手指徒地拢紧。

弄秋察觉出对方神色变化,私下一惊,想着是不是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

恰巧此时,桂顺外传报,奚勍她们已经从仙芳园散步回来。

裙裾轻盈拂过门槛,奚勍与祁容侧投来的视线刚好交触一起,一瞬间,彼此像从天地之端遥遥望来,透出万径踪灭的寂静。

弄秋看到妆儿眼神的示意,很快随她一起静悄悄地退出屋去。

奚勍默不作声地望着祁容,当那张万般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时,内心仍无法阻挡地感受到一丝揪痛,尔后目光流滑向他的左手,一条发带正被攥得牢紧。

奚勍目光如悬露般轻微一晃,就见祁容将它举起来,面无表情地问:“这是什么?”

那略带质疑的语调,令奚勍忽然心生厌烦,竟上前把发带直接从他手里夺了回来。

对于这种反应,祁容微微一愣,随即见奚勍小心收整的模样,似笑似嘲道:“做给他的?”

“是。”岂料奚勍竟毫不遮掩地回答,低头将发带仔细叠好,看不到身后瞬刻僵冷失痛的表情。

她正要放回原处,可手腕一紧,饰物又被对方硬生生抢了回去。

奚勍抬头对上祁容愠怒的眼神,像烈烈燃烧的火,又像压抑阴蕴的雨,相互充斥着,让看不清其中究竟隐藏着何种情感。

“聂玉凡不过是个囚犯,配什么!”

奚勍听此,不禁愤咤地回道:“对来讲,他却是最重要的!”

‘重要’两个字如直劈而来的电闪,狠狠刺激着大脑神经,祁容身形微晃,下刻竟是控制不住的,将发带撕碎手中。

奚勍顿时惊住,眼睁睁看着自己为玉凡用心做的发带,已经被祁容撕扯成一块败坏的布条,飘动空中,从眼前缓慢地落下。

她黛眉深深纠紧,凝视地上片刻,忽然又淡凉地一笑:“撕便撕了吧,日后,重做一个便是。”

“……”祁容见她不再看自己一眼地往室内走去,蓦时变得有些愕然无措。

怎么自己,又是惹她生气了呢。

这次到倾鸾宫,不过是想来看看她,因为再也忍不住思念的,想来看看她……

祁容瞅向奚勍的背影,那凝于一身的帝王尊威,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崩塌掉了。

一个月未见,她对自己,仍然是这般冰冷绝情的样子,而自己对她,又是怎样的日夜思念、痛苦煎熬着……

她不知道,也无能够知道。

闭上眼睛,全是往昔彼此温馨如画的情景,可当睁开,就回到了痛烈不堪的现实,这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让他至今仍是恍恍惚惚的不愿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她。

凝视那抹背影,祁容迈开一步,两步……最后疾步走上前,将她深深地搂住。

“勍儿……”祁容从后搂住纤柔的腰肢,将面容埋入白皙如玉的脖颈处,连日来的压抑思念开始像喷薄泉水一样,止不住地流泻出来,此刻只想将奚勍深深融入体内的他,已完全感受不到那怀中逐渐僵固的身体。

“别这么对……”

他一遍遍痛苦而颤抖地说着,身后轻轻环住她,握紧她的手,当回想起什么,声音里又含带几分梦中的沉醉,几分醒后的痛意,低喃着——

“勍儿,还记得吗,那一夜们重逢时,也是这般的样子……”

肌肤间传来温热的气息,现奚勍虽意外他这番举动,但心头已不再有丝毫的触动,只是听到那句话,目光隐隐颤闪了几下,当时月下独寂,清风幽帘,他从后将自己纳入怀中,犹记得,得知对方就是让她思忆六年的白衣少年时,心中曾是怎样的欣喜若狂?

然而随真相的揭开,看到亲的血全是沾染他双手上时,才知初遇那份美好,不过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感受到手上愈发加紧的力道,奚勍极为平静地回答:“记得……”

祁容闭上的双眼一睁,只听她语调淡淡道:“但可知,往事终如烟云,待草枯水尽时,又岂有重来之日。”

祁容震然,环着的手已被她轻轻抚下,奚勍转身抬起头:“如今,只希望记住之前说过的话,切莫反悔。”

之前说过的话……

听到这里,祁容双目徒地闪过一丝清醒,反应过来:“难道……还是一心想着离开……”

面对一言不发,亦代表默认的奚勍,他眼里开始闪动慌恐颤乱的光绪。

要离开,竟然还是要选择离开……

“怎么会……”祁容喃喃一语,随之指向藤蓝中的绣物,神情有些癫乱地问,“如果不意,那这些,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亲手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