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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41)

宋氏还要开口,却被丈夫示意暂时噤声,只得咬唇忍下。

“自来退亲都是要遭人耻笑的,更何况是在人病重之际?”初慧的话有条有理,丝毫不乱,“我的名声受损不说,连带妹妹们的名声也会被影响,甚至……,整个傅家的人都被人轻视。”

“大姐!”初盈原是在外面候着的,听到姐姐担心连累妹妹们,再也忍不住,跑进来抱着姐姐哭道:“我不怕连累,我不要姐姐赔上一生……”

----自己这辈子不论嫁给谁,都不可能比上辈子还惨,只要父母和哥哥姐姐平安,大家一辈子都守在一起,就足够了。

宋氏亦是不停的落泪,哽咽道:“那也不能为了一个虚名儿,毁了你一辈子啊。”

“我这辈子……”初慧神色有些凄婉,摇了摇头,“如果贺家公子一病不起,那便罢,等他出了七七之后,娘再另外给我议亲事;如果他能活到成亲之日,那……,便是我的命罢了。”

“姐……”初盈急了,摇晃她道:“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初慧被妹妹哭得心慌意乱,眼泪不自控的掉了下来,静了片刻,伏地朝上磕了三个头,毅然道:“爹、娘……,女儿心意已决!”

“你……,你这个傻丫头!”原本宋氏只是装病,为了让人知道贺家不义,眼下被女儿一气,却是胸闷气短真的要病了。

傅文渊一直沉默着,半晌才道:“退亲之事先放一放,商议了再说。”

初盈陪着姐姐回了房,关上门急道:“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天我跟着娘过去了,当着面儿贺夫人还不肯承认,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全然不顾别人家女儿的死活,这样的婆婆岂是好伺候的?更不用说贺衡病得那么重,贺家不能嫁啊!”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嫁不嫁的?”初慧说完了那番话,仿佛沉了心似的,神色再没有半分激动,只淡淡道:“你还小,别操心这些事了。”

“姐,我不怕被连累……”

“不与你相干。”初慧揽了妹妹在怀里,终于忍不住眼眶潮湿起来,仰起了脸,慢慢的让泪水退下去,轻声道:“阿盈,你一定要比姐姐嫁得好。”

******

傅文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停皱眉踱步。

初盈在门外探了一个头,小声喊道:“爹,娘。”见父母没有撵自己的意思,方才轻手轻脚进了门。

傅文渊问道:“你姐姐还好吧?”

“嗯。”初盈点了点头,“就是不想说话,还让我出来,说是要一个人静一静。”

傅文渊便不再问了,转头对妻子道:“慧姐儿说得话不无道理,单凭贺家隐瞒病情一事还不够,若是我们去退亲,反倒让傅家在道义上理亏。”连连叹气,“万一贺家哥儿受不住,那岂不是成了我们逼死他?慧姐儿将来就更吃亏了。”

“那怎么办……”宋氏心里像针扎似的,落泪道:“难道就这么耗着,还是让阿慧嫁过去,然后等贺衡死了,再给他们家做……”底下“寡妇”二字,想一想都难受,实在是说不出口。

初盈托了腮坐在旁边,心下无比烦躁。

上辈子自己被谢家逼死,难道这辈子姐姐又要被贺家逼死?想到这儿,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亮光,----谢长瑜弃婚羞辱逼死自己,如果贺家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是不是就可以退亲了呢?

可是贺家能做什么呢?退亲他们是不愿意的,别的又一下子想不出来。

“爹……”初盈心下着急,先把心里的想法说了,“既然贺家隐瞒病情还不够,那如果他们再多做点错事呢?我是说……,咱们家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贺家错上加错,使得退亲变成势在必行。”

宋氏闻言收了泪,连连点头,“是啊,是得让他们家再出点错。”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太重了。”傅文渊没有夸奖女儿,反倒认为失了小孩子的天真,将来长大也是个心性敏感的,不是什么福气。

初盈知道自己有些多嘴,可是现在姐姐都快被人逼死了,恨不得以身代替,----反正上辈子更糟的都过了,还怕什么?不过眼下被父亲说了,还是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

贺夫人一直留意着傅家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让人打探了再打探,生怕错过了什么要紧的消息。

“最近的十来天里,去往傅家探病的客人不少。”打探消息的媳妇回道:“马家和万家就不用说了,谢家也是少不了的,前两个是亲戚,后头这个是多年交好的。还有高郎中家一些相熟的,就连许家也去了一位奶奶……”

“许家都去人了?”贺夫人有些心惊,----许家是本朝的百年望族,已故的许皇后便是出自许家,族内子弟各有建树,宗族里面各房分支十分庞大。

“是啊。”那媳妇脸上陪着小心,低声道:“听说傅家大太太为了答谢,还准备过几天办一个赋诗花会,让各家太太小姐过去赏花,年轻哥儿们在外头吟诗作赋。”

“赋诗花会?”贺夫人一头雾水,“既然都说病着,还有闲情雅致办花会?”沉吟了片刻,突然悟到了点什么,不由勃然大怒,“傅家、傅家这是……”

----自己儿子还没有死,傅家就急着物色新女婿人选了?!

贺夫人只觉心头一阵气痛,指着傅家的方向,抖了半晌,“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心下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是想寻了下家再悔婚,打的好主意!”

“太太,傅家真的是要……”

“还用问吗?”贺夫人恨恨道:“这种时候,不是心怀鬼胎又是什么?傅家只管做春秋大梦,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可是太太……”那媳妇也算是心腹了,凑近道:“傅家要办花会,明面儿上抓不住什么把柄,咱们怎么能够拦得住呢?”生怕主母交待不能完成的事,十分为难,“这可真是没法子……”

“行了!”贺夫人这半年为儿子操碎了心,哭断了肠,行事想法不免有些偏激,冷冷打断道:“我自有主张,绝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

那媳妇不敢跟主母抬杠,只好闭了嘴。

眼看儿子病得生死两悬,也不知道还能够再熬几天,----傅家居然在这种时候“心怀鬼胎”,贺夫人哪里还能坐得住?一刻也不能等,便叫来人开始分派事情。

到了下午,贺夫人带了一大车的东西赶去傅家。

宋氏尚在“病”中,没有化妆,连钗环首饰都没有带,只用绢带挽了头发,看着隐含怒气的贺夫人,一脸不解,“这是……”

“我看两家的孩子都不小了。”贺夫人说了一句开场白,然后进入正题,“我们家衡哥儿身子有些抱恙,身边正需要人照顾,不如把婚期提前,早点让大姑娘过门吧。”

“何必这么急?”宋氏掩面咳了咳,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婚期是早定好的,上好的吉日,那能改来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