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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堂(11)

若是寻常诊脉,还可以搭一块丝绢在手上掩盖,可是伤在脚上,又是被虫子咬出了伤口,盖住如何知道情况?不盖的话,岂不是让外人瞧了去?

姑娘家的身体是最最珍贵的,更别说是未出阁的小姐,那能让陌生男子瞧见?不然即便侥幸治好了,也失了名节,将来玉仪还怎么做人?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饶是方嬷嬷胸有城府、灵机百变,此刻也只能干着急,只恨那虫子不长眼,被咬的人不是自己。公主派自己护送表小姐,那是看重自己,不料却出了这等事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只能一死了之了。

众人皆看出了方嬷嬷的为难,但谁也不敢开口,让大夫快点过去治病,一起都变成了泥塑菩萨,僵硬不动。

大夫为难了半日,隔着帘子小心道:“你们先说说,现今脚肿的如何了?”

玉仪的胸口越来越闷,一方面是毒素所致,另一方面是被眼前的人气的,气喘吁吁道:“给我拿一把剪子来,还有……,打一盆清水。”

真是害死人的古代啊!

“小姐?”彩鹃捧了剪子过来,却不肯给,“小姐……,你要做什么?”

玉仪心里绝倒,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要自杀?哭笑不得道:“快给我……,先把毒血放、放出来,再用清水洗一洗。”

彩鹃哆哆嗦嗦递过去,还不敢撒手,“这……,这也太……”

“害怕就闭上眼睛。”玉仪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没力气啰嗦,举起剪子要往自己脚面划去,奈何整个左腿都麻木了,根本够不着。心里不由一阵气急,恨恨道:“谁来帮我一把,不然……,万一死了也是个屈死鬼。”

丫头们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上前。

“我来!”问棋哭着扑到床边,“以前我在家杀过鸡……,我会用刀……”抽抽搭搭抢了剪子,“反正都是我害的,让我死了去替小姐吧!”

“划个十字……,挤了,再用清水……”玉仪话未说完,脑子一阵剧烈的晕眩,身体向后一栽,顿时人事不省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彩鹃自八岁做小丫头起,就一直伺候玉仪,又从孔家一路跟到了京城,如今再一起返回苏州。除了已故的乳母崔氏,便数她跟在玉仪身边最久,主仆二人感情最深,当下嘤嘤哭出声来。

外面扶琴、吟书几个不知所以,听见哭声还当玉仪活不成了,吓得魂飞魄散,一则为小主人伤心,二则为自身将来担忧,纷纷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二层画舫内哭声大作。

此时天渐渐黑透了,岸边稀稀疏疏亮起了灯。离孔家画舫不远处,悠悠然驶来一艘稍小一些的画舫,上面灯火通明,每一盏灯笼都写着一个“江”字,在夜色中闪烁着灼灼光芒。

画舫东面,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

一身暗红色的刻丝团纹锦袍,领口、袖口皆以素绫压边,上面再用金线刺绣,形成连绵不断的藤蔓花纹。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束发上还别了一只黄澄澄的足金簪子,再以一颗硕大的祖母绿饰之,看上去活像一只华丽丽的孔雀。

此刻这只孔雀眉头微皱,喝道:“过去瞧瞧,前面的人是怎么回事?大半夜鬼哭狼嚎的做什么?”

“六爷不必烦恼,想来是人家出了什么事儿。”说话的是一位青年男子,身上透着世家公子的从容,笑道:“若是能帮得上忙的,咱们就去帮人一把,若是不耐烦,离远一点停泊便是了。”

“随你,反正是你的船。”

不多时,江家下人回来报道:“前面是豫康公主府的人,护送公主的外孙女孔小姐回苏州,不料被虫子咬了,仿佛有些不大好呢。”

“原来是豫康公主的船。”江廷白多看了一眼,赞道:“难怪这么气派。”

“气派什么?”罗熙年颇为不屑,嘲道:“不过跟我们家一样,是个空壳子的破落户罢了。”

江廷白知道他心情不好,不去接他的话头,只是笑道:“不知道是什么毒虫,居然这般厉害。正巧我兄长得了几盒稀罕药膏,让我回家一起捎走,里面有一盒子,说是能解百毒呢。”

罗熙年嗤笑道:“人家被咬了,与你何干?偏你爱管闲事。”

“爷——”旁边斟酒的美人娇声浅笑,声音宛若银铃,“江公子这叫急人所难,乃是仗义之举,怎么能说成是管闲事?”

“琼姿姑娘过誉了。”江廷白微微一笑,“都已经碰上了,总不好眼睁睁看人死,倘使救人一命,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罗熙年懒样样道:“真是闲的。”

江廷白并不动身,而是道:“既然人家是孔府千金,我去不方便,还得有劳琼姿姑娘辛苦一趟。”

“罢了,救人要紧。”琼姿在旁边咯咯娇笑,站起身来,“妾身这一去,若是能够帮上孔小姐,他们那边也安静一些,爷也好早点安歇。”

“去吧,去吧。”罗熙年挥了挥手,眼皮也不抬道:“不用拿话哄我。”

琼姿上了公主府的画舫,说清楚了自己的来历,又道药膏或许对解毒有用,顿时令方嬷嬷等人大喜过望,只道天无绝人之路。

请来的大夫看过药,点头道:“的确是解毒的膏药,眼下我也没有更好的,只能先将就试一试。”一面命人拿去涂抹,一面又开了一副口服汤药,叹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方嬷嬷颤声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等……,等我们小姐醒来……”原是要说道谢的话,却因担心玉仪的安危,哽咽几次都没把话说完。

琼姿连忙避开,“当不得,不过举手之劳。”心里忐忑不安,看那孔小姐的情形,似乎中毒颇深,小腿上已是一大片青紫之色。也不知道这药管不管用,若是有用还好,若是救不活那孔小姐,自己回去没准还要落埋怨。

六爷一向都是个喜怒不定的,虽说这事不与自己相干,但是既送了药,也就有了那么一点点干系。若是真的治不好孔小姐,江公子落了面子,没准六爷便会迁怒自己,往后也就渐渐淡了。

尽管琼姿只是罗熙年的外宅,甚至相处了半年,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但也从那些下人的嘴里,隐隐听说了一些事。

据说当初最得宠的那位瑶芳姑娘,色艺俱佳、艳冠群芳。

只因有次说了一句,梅花没有树叶光秃秃的不好看,便惹得六爷发了一大通脾气,后来连人都被送走了。

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出身贱籍的舞姬。

琼姿摇了摇头,像是要抹去心中的担心一般,转而把心思放回来,朝方嬷嬷道:“小姐是贵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方嬷嬷勉强弯了弯嘴角,点点头,“多承琼姿姑娘吉言。”

然而玉仪抹了药膏后,并没有明显好转,先时虽然晕了过去,但还偶尔呻吟一、两声,后来竟然渐渐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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