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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65)+番外

李雁那一眼瞪过来,陆语接住,回瞪过去,她清澈明亮的眼珠像是淬了夜色,从未有过的阴沉,可她的嗓子却干涩得厉害,一句话也回不过去。

每次李雁都用这句话堵她,百试百爽,一个连爸爸去世都没有露面的女儿,被贴上“不孝”的标签,好像天经地义一般。

李雁被她瞪得头皮发麻,也不欲逞口舌之快,扭身便走。

那女人的高跟鞋敲击山间石路,发出的哒哒声渐行渐远,陆语顿觉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在墓碑前。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地擦拭奶奶的遗照,拂去上面沾染的尘埃,就像是每次她在养老院,帮奶奶擦脸那样。不知不觉,陆语的指尖轻轻颤抖起来,她眼睛里有泪,又像是被凛冽的低温冻住了,没有流下来,只在眼眶里打转。

“奶奶,你以前总说爸爸在天有灵会收拾李雁的,可这都过去七年了,她还活得好好的。奶奶你来收拾她吧,好不好?我求你了……”陆语喃喃地说。

**

李雁这边厢。

天气冷,墓园里没什么人,她气喘吁吁地下了山,还没走出墓园,便点了根长长细细的女士烟。烟丝燃烧发出明亮的火光,可她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烧了一半的烟,掉在地上,无声无息。

李雁脖子上冷不丁挨了一记掌劈,力道之大,令她头晕目眩,整个人硬生生地倒在地上。她来不及痛呼半声,嘴里便被人塞进来一团破布。一切都发生在两三秒之内,她双目暴突,惊悚地瞪着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彪形大汉,这一刻,李雁脑中最为直接的反应便是打劫或绑架。

她刚要连滚带爬地逃跑,却是连手臂都被对方一下子束住,反剪到了身后,紧接着,她酸疼打颤的身体便被对方拽了起来。李雁就这么被这位一身黑西装的大汉像拖麻袋片一样,拖行了好几步,她的高跟鞋摩擦地面,鞋跟愣是断掉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雁吓得连呼吸都窒住了,完全搞不清状况,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

车子像是刚停下不久,排气管还有白色的热气冒出来。面无表情的大汉“嚯”地打开车门,把李雁塞进了后座。车门关上,大汉守在门外。

车子并没有发动。

车里没有司机,除了李雁之外,只有车后座上坐着一位年轻男人。

定睛,回神,李雁怔怔地看着他。

陌生的面孔,玉山般皎然出众,那张脸明明犹如神祗一般完美,可从这男人眼睛里透出的光,却似修罗一般,狠戾,又冷酷。

李雁又是一哆嗦,顿觉这男人那双眼的威慑力,能抵十个刚才的彪形大汉。

李雁的手并没有被禁锢住,她掏出嘴里的破布团,舌头紧张得打结:“你……你是什么人?”

“从你手里买下陆家老宅的人。”唐奕承波澜不惊道。

李雁这会儿脑子不好使,她没见过唐奕承,自然无法将他和陆家老宅联系到一块去,她脑子里全被一个“怕”字填满了。

车窗降下一半,呼呼的冷风灌进来,吹得李雁后脖颈冒冷气,声音也明显发抖:“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绑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唐奕承刚才在结束视频会议后,临时接到了一通电话。通话内容导致他此刻的声音,比那灌进车内的冷风更利,更冷。

“李女士,你找人暗算陆语,把她推下楼梯,又是为了什么?”

听到陆语的名讳,李雁原本就在微微发颤的喉咙,像是猛然被人一把掐住,这股事先毫无征兆的狠绝力道令她瞬间连呼吸都不能……

第40章

40.

陆语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到底还是滚下来了。

带着体温的眼泪,滚烫。

不带温度的寒风,冰冷。

陆语不知道自己坐在奶奶的墓碑前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的眼泪为什么始终都是对着奶奶在流,而不是爸爸?

陆学森的墓碑就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七年了。

黑色花岗岩上刻着白色的忌日,永远停留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

那串由普普通通的阿拉伯数字组成的忌日,就是唐奕承被关进纽约警察局的那一天。花岗岩真耐用啊,风吹日晒、冰冻雨淋的,愣是没有磨损掉上面的碑文,仿佛刻在人心里一样。

一年,两年,三年……陆父过世后,陆语每年都会来墓园祭拜,从最初的泪水滂沱,到后来的干涸枯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又或者,爸爸走得太久了,久到留在陆语记忆中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了,可因此带来的痛苦却如绳索缚心,细密又绵长,一直剪不断,也砍不断。

难道时过境迁,她对陆学森还有什么心结解不开么?

难道她心里其实是怪爸爸的么?

陆语没有答案,自从她的生活里出现“后妈”这个称谓开始,她的人生就变得一团糟了。

她没去美国留学之前,时不时还会跟爸爸抱怨李雁的种种恶行,可不知道是陆学森太忙没时间仔细听,还是李雁迷惑男人的段数太高,陆学森对那些事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以至于直到今天,陆语都不确定,在爸爸心里,女儿真的没有女人重要么?

应该是吧,不然为何爸爸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呢。

陆家的公司、老宅、遗产,李雁手里的那份遗嘱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全归她了,陆学森当真是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有留给女儿啊。

陆语翕动了几下嘴唇,心口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被她的眼泪浸湿,沉甸甸的,嘀嗒着水。在那片水滴溅落在心房的声音中,陆语的抽噎忽然停住一瞬——

身后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的,熟悉的,像是从心上很远的地方走来,听着莫名其妙地就让人安静下来。

冬日的阳光不算刺眼,陆语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扭头向身后看去。

唐奕承走过来的那一瞬间,穿透松柏枝桠的阳光被他颀长的身影挡去,那被树枝缝隙切割得细碎的光影隐没在他身后。他深邃立体的眉宇间,浸着说不出的凝重,周身却仿佛自带光环一般,走近陆语,他的光环笼罩住她,似那抹久违的阳光。

他说好来接她的。

大概是错觉吧,站在身前的男人让陆语突然就觉得全身都被熨帖得暖和起来了。揉了揉坐久发僵的膝盖,她从墓碑前站起来,声音里还渡着浓浓的鼻音。

“我们回去吧。”

唐奕承却站着没动,看到她脸上尚未擦干的泪痕,他心头微微一疼。脱掉手套,他温暖的指腹覆盖在陆语的眼皮上,沿着她被风吹皴的脸颊轻轻做了个下划的动作,就把那些泪珠悉数带走了。

“等一下,我有话和陆爸爸说。”唐奕承道。

有话说?

陆语还陷在一时的疑惑中回不过神,唐奕承已经正对着陆学森的墓碑了。他以前在陆语的旧照片里见过陆学森的,那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女朋友的爸爸罢了。可此刻,唐奕承的目光沉静地落在镶嵌在碑身上的那张遗照上,从他眼中透出的光,宛若远处巍峨苍茫的高山一般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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