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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甚萌(222)

可惜天不亡她,她不仅生下了一个女儿,还得到了父亲全部的宠爱,连同对那个孩子的宠爱。

丁素这才知道,并非是他的父亲不懂得怎么哄逗胡闹的孩子,也不是他不会唱好听的童谣,而是因为他不愿意罢了。

他想要用全部的心去呵护的,只有那一个妾侍,只有那一个女儿。

丁素感到愤怒与不平,为自己愤怒,为母亲不平。所以,她越发认真的和大姐一起学习,想成为和大姐一样令母亲骄傲的孩子。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丁素渐渐地发现,她在母亲的眼里,未必是和大姐一样的。

母亲会给大姐请最好最好的老师教导她,却只让她抱着一个小马扎在一边旁听,又或者是在大姐习课的时候,帮着端茶递水,做一个丫头的活儿,只要她在场,就权当做事跟着一起学过了。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母亲并不亏待任何一个人,可同样是最好的衣裳料子,最可口的食物,母亲会耐心又细心的纠正大姐的喜好与品位,会花一个晚上给大姐挑选每个季节最适合的花样绣在衣裳上,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一个合格的贵女举止投足是怎样的。

那时候的她尚且不是很明白自己与大姐差在哪里,只会倔强的利用一切机会跟着一起学习。

也是那个时候,大姐对她的照顾多过了母亲,她会把母亲说过的话转达给她,会把母亲挑选出来的绣样也给她留一份。丁婕的真心真意,让丁素感动之余,也生出了几分较劲。

她一定要做的很好,不让大姐失望,也不让母亲失望。

然而,丁婕就算是再懂得照顾妹妹,自己也终究是个孩子,丁素因为没有被悉心照看着,一不留神生了病,这病一连半个月都不见好,恰逢大姐的生辰快到了,母亲张罗着给大姐过生辰,她也不想给大姐添麻烦,所以总是躲着,挨着。

殊不知,病越拖越重,等到被丁婕发现出异样的时候,她不用上胭脂脸蛋都红的可怕,是发热热的。

那一次,她病的很重很重,重到无力起身,浑身又酸又痛的躺在床上。

丁婕急的直哭,终于惊动了忙于大女儿生辰的华氏。

虽然身上难受,可是在得知母亲来了的时候,丁素硬生生的分出了一丝清醒的神智留给母亲这次难能可贵的关心。

她有一种很矛盾的心里,就是既不想让自己惹出什么麻烦让母亲不开心,又暗暗期待着这种麻烦能引起母亲对自己的关心。

正因为这样,哪怕她病的再重,已经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却还是能精准无误的分辨出母亲的声音。

那个晚上,她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那是从房间外面传来的,母亲和苏嬷嬷的争吵声。

尽管两人都压低了声音,但是在静谧的夜里,那声音轻却凌厉,像一把把刀子戳进了她的心口,更像是一只黑色的手,没有商量的将她推进一个深渊里面,直至今天都没有走出来。

“夫人,就算二姑娘不是一个男孩,可那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她可以和大姑娘一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那时候的华氏,还有年轻姣好的容颜,烛光映衬下的那张脸上布满泪痕还有复杂的情绪。

有心痛,有懊恼,有愤怒,还有……不甘。

“他只给了我这一个机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这是我求来的孩子!可为什么……为什么素素是个女孩!?”

苏嬷嬷心痛不已:“夫人,您怎么这么糊涂!?你和老爷的日子还长着,要一个公子又有什么难的!?您哪怕对那些贱婢们生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为什么偏偏要对二姑娘这样呢!?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孩子,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华氏激动地站起来,眼泪更加汹涌:“苏嬷嬷,你知道吗……他在怨我,他竟然怨我!他怨我和他大哥练手算计他,怨我把自己送到他的床上,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给自己谋一条活下去的出路!”

“你说我做错了,那你又知不知道,一个妻子,向自己得丈夫求一个孩子,却要卑微小心成那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只有万芙那个贱人!他对我说,我这一生都会是他敬重的夫人,但他爱的只有万芙一个人,所以他不会再做对不起万芙的事情,我求了他很久很久,我甚至告诉他,我可以放开他,我可以对万芙更好,我可以成全他们,就这样求啊求……我终于求来了我和他这一生最后的一个孩子……”

“素素……是我最后的机会啊……可为什么是素素!为什么我生下的是她!”

苏嬷嬷在华氏的心痛欲绝中沉默了。

华氏的野心,她一直都知道。

丁婕还满足不了她的野心,她还需要一个儿子,一个能高中状元,荣入仕途,一步步走向权利中心,甚至要让整个侯府都对她不敢怠慢的孩子,彻底的洗刷她这些年来的委屈。

丁婕,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丁素,是多余的。

是毁了她下半生所有希望的存在。

当华氏知道秦氏效仿她的法子,理智又动情的向丁永隽求第二个孩子,主动表示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孩子,且顺利生下丁衍的时候,这种愤怒和不甘达到了一个巅峰。

哪怕多年以后,华氏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会说出意气之言的女人,人前人后都已经有了一个沉稳女主人的姿态时,每每看到丁素,心中的感情都是复杂的。

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愧疚和母爱都随着她多年来的纵容变得单薄。

剩下的,只是一根扎在心头的刺。

当丁素离经叛道的一头扎入书院横扫一片仕子时,当她出口成章性格怪癖脾气古怪却依然被众多德高望重的老者夸赞时,当她使着股拧劲儿对待她时,华氏心中的不甘就会越来越浓厚。

如果她是个男孩,那么这一切的发展,都会是她乐见其成的。

他必然能摘得科举魁首,在仕途上一展所长,光芒万丈。

“只可惜,我是个女孩子。”故事的结局,是在丁素低垂着眼眸,用极其低沉无奈的语气说出来的这句话中结束的。

周世昭紧紧握着她腰身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松下来了。

那不是一种无力的松懈,而是一种融入了心疼与小心翼翼的松懈,生怕弄疼了她。

丁素的这个故事有些乱,有时候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有时候又像是从华氏的角度来说的,但是周世昭竟然都懂了,全都懂了,全无质疑的懂了。

手上的骨节,口中的牙根都泛着微微的酸软。那是听着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秘密时滋生出的怒火——紧握的拳头,紧咬的牙根,到了她这里,只是平铺直叙后一个释然的微笑。

且在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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