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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70)

守着门窗汉子们慢慢退进人潮中,离开了去。由赵魁一人留下,做个见证。

听了这话,情知塞北江氏松手了,暗松了一口气,公子们肃然应承下。不是说京中外城繁盛和煦,不染朝政,就代表没有杀戮。无疑,今日很可能将破例。

穿着鲜亮的戎装的禁卫军们,扛着长戟天天在烈日之下在大街小巷晃荡,京中戒备多日,紧要事情没遇上,自身已然成了进京的外乡人必看的一景,其郁闷之情难以言表。

偷着懒,靠着城墙根的阴影中喝口茶水的功夫歇息脚,眺望远处飞檐斗拱,那是风华楼吧,哎,据说今日那里会有一场热闹,真起去瞧瞧热闹,没等说道,远远的,几个大户人家的青衣家仆挥着手臂冲了过来。听了呈报,闲得正无聊的队长失声喝道:“有人在风华楼公然指使煽动蔑视王权?”

举着长戟的队列陷入短暂的耳背中,啥?谁?谁啊?还有这档子事,这不是好日子过腻味了,自寻死路么?

戒备日久,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事情发生,听得都提精神,立即整队,如狼似虎得冲向风华楼。至于声名显赫的风华楼早已被好奇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得了风华楼内刚才所发生的一系列状况的陈述,在外的萧府家仆听得默然,大公子要是为此损了清誉,也就失了前程,可亏了及时压住。当即兵分两路,一路回府通报大人和夫人,一路立即通报给大公子知晓。

显然,谁都相信,这事绝不可能就此为止。

第七十四章

当有人欲借京中儒生士子集聚,指使声讨言三少行止不端的传言传扬开来之际,在交头接耳中很快生出义愤。名士清誉一旦损毁,等同于被鞭挞惩戒,游街示众,再也无颜见人。是谁这般狠毒?想要置萧将军和言三少于不覆?

显然,在民意纷论中,对儒生士子的研讨圣人文章之际被有心人“指使”利用一事做出了选择。本对违背阴阳合德之事心存大不满的士林们在思量之后,均表示出对背后操纵黑手的愤慨,也申明对萧将军和言三少清誉的声援。

常言道,无事时埋藏着许多小人,多事时识破了许多君子。现在是当小人还是做君子,就在乎有没有眼色了。为纠葛闲事而丢了士林声誉,这种不等价的现状,无不尽可能予以回避。

风华楼的异状引起了就近的好事好奇之人,纷纷向被禁卫军包围着的风华楼周围聚集,一探究竟。挑着货担的摊贩最先占据了好位置,张罗着吆喝起来,依照这样的人潮,今日定能再生一笔小财才是。

精雕细琢的风华楼又一次成为了京中百姓们的焦点,听了蔓延开来的传言而聚集来的,探身昂道所见的第一眼,无不是风华楼二楼匾额上的题字。其上“上善若水”四个飘逸大字,提示着所有人对为国为民一掷千金的言三少的记忆。不消细思,就能想象出,刻意将拥戴王上,为君分忧的言三少的声誉践踏,这不是挑衅王权又是什么?顿起义愤填膺的喊打声声不止。

既然是以蔑视王权为罪名,当由刑部堪审。

听得禁卫队的通报,也表示出一瞬匪夷所思的刑部衙署衙役撒腿迅疾赶到了。这是自朝局大清洗以来,京中民间第一桩大事件。一并人马将整个风华楼再次禁严,楼中人人都得严查堪审,将众目所见,众人所指的在当时肆笑的,言辞戏谑的拘于一边,这其中大有原本只是顺着风议的话锋多嘴说了些自以为的玩笑话的,已然不能脱身,再如何争辩,确定有人“指使”的现实摆在眼前,只能自怨自惹其灾,自掘不归路了。

稍后会儿,这件事传报到了西城深巷的院落中,在书案前临摹法帖以敛性情的言耀辉放在手中的笔,听得当即愣住了。

指使?谁指使?对他们家看不顺眼的大人们吗?

怎可能?能立位朝堂,或许有运数的几率在内,也无不是察言观色经略有方的,再看不过此事,在此际朝局暗涌之际,大人们哪有他顾的时间,况且只消忍着等得时局稳定下来,有得是机会清算。就算实在等不及想从中得到所想,做了指使他人打击他的声誉的行止,也不至于被逮着还被张扬出才对。

耳边听着了的言茂什么也没有说,捧着放置在案上的仆役在收拾卧室时从耀辉枕下翻出的一沓文稿翻阅。看着放在案上,以为是耀辉的文章,就随手拿起看看,从字迹和文体上看,显然不是耀辉所能达到的境界,是谁的,显而易见了。

“心事宜明,才华须韫。萧泓不虚京中才俊之名。”合上翻阅着好几遍的散文,寻不出任何可以用来滋事的只言片语,言茂轻叹,君子心事,无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在京中行走的萧泓果然是世家子弟,心思缜密,行文的字里行间飘逸俊秀,且又严谨得滴水不漏。当初低看了此人,真是失策。

合上萧泓的信笺,递交还与耀辉。再大悦,也不应损毁了好文章。

见得挑剔之极的父亲都放弃找茬,本应苦恼之极的言耀辉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父亲都找不出萧泓文章中可攻击之处,可见当初忽视了此人,着实是言家一再被牵制的主因源头。

按照预计,江氏把控住言论,言家将以受逼迫者名义出现,以揽同情。现在确定有人指使,言家只能选择只字不言,免得落下乘患相攻,落井下石之名,照着目前,民前将往何处去,已然不能再作操纵了,还是安稳得待着静观其变吧。

和耀辉所想一样,言茂也不认为言家有什么资格能让京中大人们怨怼到灭之后快的地步。

天稍近午,从东门入城三四辆马车停在了西街珍宝斋,其上走下了十几位秀丽女子,珍娘来了。

乘着载着杨家货物的商船而来的珍娘此来带来了一些侍女,也带来了家乡的一些消息。她们被接引进了扬州言氏父子暂居的偏深巷院落。

听得传报,言茂怔了怔。

看了不表示不言语的父亲,言耀辉轻声道:“快请。”

前些日从小六那里得了明示,情知这位坦言要侍奉父亲的珍娘并非是江夫人贴身侍婢这么简单,这几日也终于打听得知,珍娘的娘家杜府虽不在内城,却也是京中有百年基业的士族。至于是不是接纳她,暂且搁置,该有的礼数还是须得守的。

走出厅堂,言耀辉相迎在正堂阶下。

跨进内院,款款而来的家乡的秀丽女子们,在寂静的院落顿时张扬起甜膩的气息。

着了一身浅黄素衣,花信之年的珍娘在一行秀丽女子中自有一番旁人不能及的恬静风采。在言耀辉的相迎下,迈入厅堂,向上座的言茂道着万福,含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明年初您就要做祖父了,两位少夫人都有了。”

啊!这可是个大好消息啊。

乍然得到这个消息,欢喜的祝贺声声响起,本不协调气息当即就此冲淡。无疑,坦然、温和、得体的珍娘在行止上没有可挑剔之处。

同行而来的女子们见过了老爷、三少,留下六位,其余的全部转送于耀晴暂居处。

“家内一切安好,得了三少荣升礼部员外郎的喜报,扬州府有头面的都来祝贺,义父大人欢喜之余又有些忧心,临行前,再三叮咛,行事须当以安平为要。”将所携带而来的一些家书呈于言茂,珍娘轻轻而语。

拆阅了家信,众兄弟的思量之情跃然纸上,看得言耀辉心中暖洋洋的。从信中,也得知珍娘拜了杨老爷子为义父,帮着料理家中事宜,这次来京,是担忧着他的外公着请她前来探看的。

不好判断父亲的意思,合了家信,耀辉亲自端来椅子请她落座。既然是外祖父认下的义女,那就是长辈,称呼她为珍姨,礼敬她为上宾,就是理所当然了。

回以一礼,珍娘还是侧立一边。她并没有要成为什么的想法,能敬奉一位值得倾心去爱慕的男子,对数十年来心绪波澜不起的她而言,是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