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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108)

这个小院,原本是这栋宅邸中若多偏院中的一个,因为住着宅子的家主言茂,自然就成了正房正厅。现在,刚才还高朋满座,已经自动退避一空,适才赶回来的珍娘正在指使侍女们重新上茶。

大人们各自入座,已既成定局,也就不想和言家扯淡,一起看向薛将军,今儿个,可是薛将军第一个跳出来保媒的,这个头,怎么也该由薛将军出才对。

“言……先生,外面那些贺礼,你可有什么法子解决?”是在找不出合适称谓,只能用先生来称谓了,薛将军看着温文尔雅接近于柔弱的言三他爹,肃然直言道:“今日这些还好,想必,明日会更多。”

堵在言宅门前的贺礼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薛将军能首先提到这事,其立场,显然偏袒在言家这边。

静静看了薛将军一眼,言茂也领情,想了想,轻轻一叹。

听到言茂悠悠长叹,在场的大人们一起端起茶杯,瞄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末,毫无疑问,是廉价货,言家还真够抠门。

提到言家,大人们烦恼之余,其实也真心佩服,能在京城这种以门阀来论资排辈的地界,区区言家能横行到这种地步,就算有势力遮掩,也绝对是上智,不过,这一遭,倒想看看,言家如何应付。

叹息之后,言茂轻轻道:“多谢薛将军抬爱,言家久居小城,家道中落,也想收下这些贺礼以作家资,只是,想到若今日贪图,往后人情往来必定入不敷出,所以,细细想来,实在不划算。反正萧泓即日就要南征,大办婚事,实在浪费,不如,把积攒下办婚事的银子捐出来充作军资,为将士们添些衣冠也好。”

说到这里,言茂牙一咬,下了偌大决心,沉声道:“为小三婚事攒下的五百两银子,都拿出来捐了。”

“老爷……”站在言茂身边的珍娘低声道:“可是,府里只剩下两百两银子了,哪里有这么些?”

“前几日不是还有六百两么?怎么只剩下两百两了?”言茂大惊。

“京城居,大不易,花销太大了。”珍娘忧愁难消,轻轻道:“要不……将少主和六少进宫了,应该会有些赏赐,等他们回来,借借?”

“不好,他们比言家更拮据,这次为了来京城,赶着私房钱为那些随行的置办了些新衣服充充场面,如今,他们就要回北方了,北方天气凉得多,就算宫里有赏赐,也得紧用在多备些厚实衣服才行,要不,从岳父铺子里预支些……”

珍娘轻轻锁眉,万分为难,轻轻道:“老爷,上次砸了半个铺子的漆器,虽说换了这么个宅子,可是,被砸的铺子是义父的,京兆尹判陪的宅子文契却写着三少,义父已经赔大了,再去借银子,只怕……”

珍娘含蓄的说辞,让言茂愈发为难,只得深深幽叹,道:“家道中落,愧对先人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在座的大人们端着茶杯,听得都木呆了,撇着眼,扫视着一唱一和的这两位,无语了。在最下首,端坐着一位极其不起眼的官员侧目,看向恬静依旧的珍娘,暗下吐气,此人正是珍娘的娘家兄长。

经历了二十年大浪淘沙,珍娘的娘家——杜家,早已家道中落,再加上人丁不旺,大有日落西山日渐凋零之势,这次,珍娘突然归来,和兄长作了一夜长谈,最终,杜家派遣了一些可靠的家仆前往言宅帮衬,而,杜家所得的回报让杜家又惊又喜,单单这几日,早已被边缘在名媛之外的杜家女眷随着萧夫人进出薛将军府,正式回归与京中名媛之中,这对家族中有好几位待嫁未嫁的女孩儿的杜家来说,尤其重要,千古以来,就算是片面,联姻也依旧是延续家族荣盛的重要一环。现在,他只盼望着一切顺利,绝对别出偏差就好。

吴源悠闲得品茶,静静听着。没错,他只是个听客。

薛将军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位璧人,诧异错愕之后,他可算知道了,为什么大人们一提及言家,反应倒不是愤恼,而是无奈的原因了。

“言先生不用担心,既然是萧大人非要攀这门亲事,一应花销当然由萧府承担,我们一会儿区萧府时,会转达言先生仁慈之意,请萧府这算出办理婚事的银子,一并送过来。”一旁,另一位大人轻轻而笑。

“多谢大人体谅。”言茂连声道谢,“言宅门户狭小,太委屈大人们,至于大人们好心好意送来的人情,不妨这算成现银,一起捐于兵部用于此次南征。”

妙啊!早已听明白了的薛将军眼睛锃亮,缓缓道:“不送到这边,那么送到哪边?”

“不如,还是借用风华楼吧,也不用旁人经手,请兵部书吏直接来收就是了。”

“不妥……”薛将军缓缓道:“天下银钱当须经户部之手,由户部经手,方显得名正言顺……”

听了薛将军此言,言茂微微一笑,连声称是。

解决了薛将军所顾忌的事,那么,接下来的三媒六证的过程就顺利多了。

虽说百官为媒,到底只需要三人出马就行。

为言家保媒的是监察司新贵吴源,为萧府保媒的是薛将军,而为言萧两家搭桥的……只能算是永固了,只不过,这会儿谁也请不到永固就是了,最后,由大人们抓住一位江南籍贯的大人出来,这位无辜受了牵连的大人很郁闷,不过,现在已然想出了。只要不干涉,就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利益。那么,又何必自寻烦恼?况且,其实,从被史官挥毫记下起,在场的大人们都算上了同一条贼船,想要反悔,已然万万不能。

三媒汇聚,一旁的珍娘已经萧准备下一斗,一尺,一箭,一镜,一算盘和一杆秤,算是完成了六证。三媒六证俱全,萧泓和言三的婚事已然合乎礼法,再无可退。至于六聘嘛,反正只是走过场而已,喝盏茶的功夫就定下了,明天成亲。

办完这些,大人们快步撤退,往萧府去。

随着这些朝官们离开,不会儿,再次堵着言宅巷道的贺礼开始陆续撤出,看得时不时“顺路”看热闹的巡城禁卫交头接耳,这言家好大的脸面,居然把那么多大人的贺礼拒之门外,那可是大大得罪人的失礼。只是,为什么那些挟着贺礼离开的大人们脸色都一副喜气洋洋?猜不透的禁卫们看得除了佩服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回到萧府,让人将几名追随他的侍卫请去休息,萧泓径自往父母所居的正院去了。

萧大人在榻上躺着,只是,并不像萧泓以为的烦恼不安,神情淡然自若,正在和一早出门,这会儿才回来的萧夫人说着话。

看得萧泓进来,萧大人皱眉,“婚事已经定下了,别乱跑了。”

萧夫人轻轻抬手,一旁的侍女们都退了出来。

萧泓过来帮父亲垂膝,此去,得有几年不能侍奉双亲膝下了。

看着萧泓,萧大人犹豫一下,道:“那个东西的时……,王上交给永固王爷了,以永固失职,王上以罚俸……一个月,作为惩戒。”

说到这个,萧大人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当时,萧泓离开大殿之后,对组合起来的那件东西,朝堂上一片死寂,只有王上咆哮般的厉声呵责,之后,听到王上对永固加罚一个月俸禄的惩戒之时,殿上的同僚们当场都石化了。最后,王上把查办的差事交给了永固,之后就挥袖退了朝。现在,永固应该还在阁部。

“无情最是帝王家。”萧大人弟弟吐露了这么感慨之言。但凡新官上任,定得找些祭旗,永固这个新上任的宗族第一人,拿谁来祭旗,已然心照不宣。而正式掌控阁部的永固,又将掀起怎么样的波涛,若不是有萧泓为中立,萧家将何去何从,单单去想,已然遍体寒颤。

想到这里,萧大人看着萧泓,忽然,低声道:“你的婚事……能请到永固王爷出面么?”

“若不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言伯父又何必和满京城的大人们过不去呢。”看着目中满是希翼的父亲,萧泓轻声道:“父亲,请放心,王上所施恩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江暮。永固王爷来不及,对我的婚事,都不会有所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