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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花开秋来晚(119)+番外

听着汝南王妃这般发问,慕瑛忽然愣住了,姑母怎么想到问这个?

“皇上……”慕瑛嘴边呼出丝丝白色雾气,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并无它意,只是好奇,瑛儿若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不说。”汝南王妃浅浅一笑,伸手将石青色的斗篷拉了拉,上边绣着的梅花图样若隐若现,浅白浅黄,几乎看不清楚,可还是能在不经意间注意到。

“姑母,虽说在背后议论皇上是不大好,可这里只有我有我们两人,瑛儿觉得,这里说的话应该不会被传出去。”慕瑛抬头,一双眸子如深潭,灼灼有神的看着汝南王妃。这两年她身量渐高,站在汝南王妃身边,也矮不了多少,已经到她鼻子那处,要盯着她的眼睛看,并不是一件难事。

汝南王妃不由得心中赞了一句,这侄女儿,虽然才这般年纪,却如此谨慎,说起话来跟人精了一般,果然是在宫中住过的,否则哪会考虑得这般周到。她这话实则是在与自己谈交易,要自己保证不外传,她才肯说。

“瑛儿,咱们说的是那宫里的事情,姑母如何还能传给旁人去?你便只管放心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黑色狐狸毛的手笼歪了歪,从里边挣出了一只手来,汝南王妃拍了拍慕瑛的肩膀,嘴角含笑:“瑛儿,你且放心。”

“姑母,从皇上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确实有些不懂体恤民心,但瑛儿觉得,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其实他心底里却还算是有几分宽厚。”慕瑛努力回忆着这一年来宫里发生的事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上官大人能一直辅佐着他,皇上或许会成为一代名君。”

“或许?”汝南王妃心中忽然有些没底,慕瑛用了或许两个字,期间内涵颇深。

“姑母,慕瑛当然只能说或许,谁又能说清楚以后的事情?”慕瑛真诚的看了汝南王妃一眼,心中忽然有几分惆怅。

被汝南王妃这般一提,她忽然想到了赫连铖。

汝南王妃的话,就像一管铜钥,将一个盒子打开,里边收藏着的东西,就如粉末般飘飘洒洒的飞扬了出来,在阳光里晒着透明的记忆,带着些清苦的味道,有甜,也有酸。

赫连铖,其实在慕瑛看来,他根本成为不了一个明君,用或许二字,只是不欲向旁人说他的不是而已。

自小一道跟着上官太傅修习,慕瑛便知道他根本无心向学,看问题远远没有高启和赫连毓到位,而且他的生性里有一种冷酷,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上回没经调查,他便准备灭秀容家五族,这种话,作为一个君王,实在不该随意说出,即便他气愤,也该是调查清楚以后,事实确凿,才能开口,如何在审理案件之间便说出口来?幸得慎刑司查清,将秀容的冤枉给洗脱了,否则顷刻间又不知道又会增添多少无辜的冤魂。

可若是说他冷酷,有时候他却能体现出温和的一面,三月三日放纸鸢,江六替高启掩饰,只说是一群农家孩子,他虽然气愤,可最终没有追查下去。倘若真是暴虐成性,执意要一查到底,即便江六守口如瓶不说,肯定也会有替罪羊遭殃。

此时此刻,慕瑛根本没法子来说清赫连铖这个人,她觉得他实在太复杂,用一句话根本不能将他描述清楚,但是在她心底深处,却还是相信,赫连铖性本善,他的一切看似暴虐的行为都只是出于他从小被人轻视,没有得到很好引导,再加上皇宫里的那种冷漠与步步惊心,才造就了今日的赫连铖。

汝南王妃见着慕瑛眼神忽然间迷离了起来,也不去打扰她,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打量这个侄女。

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身上淡紫色的斗篷将她的肌肤衬得欺霜赛雪,就如细致的瓷器,里头隐隐的透出些浅红色的底子来,一双眼睛明亮得就像天上的星辰。

众人都说慕瑛像自己小时候,可她瞧着,这个大侄女其实只是有几分形似,神态却没有半点不相同。汝南王妃想到了自己十一二岁时候,天真得几乎不懂一点世事,每日里除了跟着娘子学习之外就是在园中玩耍,直到及笄以后,她才发现,一切好像都不那么简单起来。

可现在这个侄女儿,眼神虽然清澈,可考虑问题比她那时周到了不知多少倍,一言一行都是那般谨慎,不会行差踏错半步。汝南王妃暗自揣测,看起来这侄女,等及年长,肯定自然会有主见,不比自己当年,凡事都被人牵着走,若不是为着那情之一字而坚持,此时说不定早就已经坟头长草,或者是被锁在深宫,日日难熬,满目所及,唯有宫花寂寞红。

第二日便是除夕,上午慕家祭祖。

除夕祭祖,按着汉人的规矩,却是没女子什么事,只不过大虞这边却没这讲究,只要自己愿意便能跟着过去,慕家虽是汉人出身,可也没拘泥这些规矩,慕瑛一早起来便收拾得当,带了慕微一道过来前堂。

慕华寅正站在院子里,见着慕瑛慕微姐妹俩进来,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慕瑛很敏锐的发现,慕华寅那双眼睛,只是盯住了妹妹慕微。

他还是那般不在意自己,即便自己受尽委屈,为了保证慕府的安危,她不得已住在那深宫之中,可依旧换不来父亲的一丝赞许。

慕华寅伸手,将慕微抱住,父女两人脸贴着脸说了几句话,慕瑛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到慕华寅笑得十分开心,将慕微举得高高,又猛的松手,让她发出欢快的呼喊声:“阿爹,还要来一回!”

只有慕微才这般称呼他,自己、慕乾,还要慕坤,都是喊他父亲。慕瑛快步走上台阶,回头瞧了瞧那对正在嬉戏的父女,心里头有些酸。

门口打帘子的小丫头子笑着喊了一声:“大小姐,要不要等着二小姐一道进去?”

慕瑛没有再往那边看,从门槛上迈了过去。

进到前堂,就觉得一屋子暖黄,屋子四角的明烛全部点着,将前堂照得如夏日里的白昼一般,慕老夫人正与汝南王妃说着话,眉目间看不出曾经有过什么龉龌,就如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女,有说不完的话儿。

“瑛丫头来了。”慕老夫人笑着看了慕瑛一眼:“你姑母方才还在跟我在赞你,说你是我们慕家的一颗明珠呢。”

“姑母谬赞了,慕瑛充其量不过是一颗鱼眼珠罢了,哪里是什么明珠。”慕瑛上前行礼,找了一张座椅坐了下来:“祖母,瑛儿想跟着去祭祖。”

慕老夫人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罢,你一道去。”

长孙女自然是想去看望她的母亲,平日她在宫中,哪里能得这祭奠母亲的机会,今日回府了,肯定要去母亲灵位前哭上一哭的。

一阵风从门帘底下钻了进来,一袭红衣飞快的从门口朝前边移动,眨眼功夫便走到了慕老夫人面前,微微朝慕老夫人点了点头,端着一张脸,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那两道眉毛聚到了一处,一看就知道正在不快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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