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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公举(186)+番外

吴王咬着牙,只觉得满心皆是恨,喉间几乎梗着腥甜的血味,一字一句的道,“你前脚才废了太子,后脚便想要立萧明钰——出了出身,我又哪里比不上废太子和萧明钰……”若不是皇帝偏心,废了太子之后便立刻想要立萧明钰,从未考虑过他,他又如何会想要犯险去逼宫?他做这些,还不是被皇帝逼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已偏激至此,多说无益。想了想,皇帝还是抬手指了指案上早已备好的匕首和毒酒,淡淡道:“事已至此,你便选一样吧。朕想,你也不会愿意让底下那些人伺候你上路。”他把吴王叫进来,不过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最后留他一些体面,让他能够死的安稳些。

吴王自有一分的傲气,闻言竟也扬了扬眉头,反笑道:“父皇隆恩如此,所以,儿臣是不是该磕头谢恩?”

皇帝没有应声。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看着站在庭中坐立不安的楚王,额上的折痕仿佛刀刻一般的深:“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多有克亲之说,朕念及高皇帝,心中难免不喜,许多地方却也待你不公……可你到底是朕的亲骨肉,自你长大之后,兄弟之间,朕也已经竭力维持公平。便是废太子当初在位之时,朕也多次想着要让你们兄弟友爱。”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五官犹如刀刻一般的线条凌厉,薄唇几乎抿成一线。他没再看吴王,而是直接起身便往外去,沉了声音道:“至少,今日这般情况,的的确确是朕从未想过的……”虎毒不食子,这世上又有哪个父亲会想着要杀自己的儿子?

吴王怔怔的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才满是讥诮抬步走到皇帝适才所指的案边,抬手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毒酒,仿佛是品尝甘露一般。

落子无悔,他既是想好了要逼宫,那么也早就想好了事败之后的结局。

死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吴王自嘲一笑,寻了一张椅子坐好,挺直腰板,便是死也要抬头挺胸的死。然而,毒酒的剧烈毒性随着他的动作开始蔓延开来,酒杯无声无息的自他手中滑落下来,滚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瓷片,上面映着淡淡的水光,满室的酒香。

皇帝从屋内出来后就站在门口处没有离开,所以他此时自然是听到了屋内杯落的声音。他凝眉顿足,微微出了一会儿神,忽而转头去看姜嵘,目中神色深深。

姜嵘立刻便会过意来,领命入内去看情况,好一会儿才从屋内出来,垂首在皇帝跟前,轻声禀告道:“陛下,吴王殿下已经去了。”他此时心绪也颇有几分复杂,好在吴王此时干脆利落的一死,皇帝大概也不会追究太过,吴王妃那头大概也不会跟着受罪。

皇帝闻言不由侧头看了姜嵘一眼,似乎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面上尚有几分茫然之色。

反倒是一直站在边上默不作声的黄顺快步上前来,伸手扶住皇帝,连声道:“陛下!”他满面焦急担忧,压低声音,轻轻的劝慰着,“两位奉御先前特特交代了,您的病才刚好些,这会儿可万万不能大喜大悲,容易牵动心脉,不利病情……”

黄顺在耳边絮絮叨叨,皇帝很快便回过神来,他抬手把黄顺给推开了,抬步走到楚王跟前。

楚王现今已经明白过来,知道皇帝今晚来此,恐怕便是想要亲自处置自己和吴王。此时,他听到了吴王的死讯,立刻便吓得腿一软,跪倒在了皇帝的脚下,抱着皇帝的脚苦求道:“父皇,父皇,儿臣我是一时想歪了……”他说着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是儿臣笨,被三弟引着,一路做了那些个错事,如今已是追悔莫及。可今日之事,真的不是儿臣的主意,儿臣都是被逼的……父皇,父皇您就看在母妃的份上,饶了儿臣一命吧。儿臣此后一定奉公守法,安安分分,给父皇和母妃尽孝。”

想着先前吴王那些翻脸不认人的德行,楚王更是悔不当初,哭得更厉害了。

皇帝垂首看着楚王那张涕泪交错的面庞,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脏沉甸甸的,喉中梗着一口气,可有些话却还是必须要说。

他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朕出宫前,特意去看过你母妃了……”他的语调不紧不慢,仿佛是拿着刀的猎人在垂死的猎物身上比划,慢条斯理的把话说出来,“朕把事情前后经过与她说清楚后,她便在朕面前触柱。她临死前让朕留你一命——就当是看在她还有你皇祖母的份上。朕已应了她。”

楚王本已哭得满面都是泪水,听到这话却是彻底呆住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

皇帝却把自己的袍裾从他手中一点一点的扯出来,轻声道:“朕知道,那些事大多都是你三弟怂恿你做的。是你总不甘心,偏听偏信,对着那些旧事耿耿于怀,这才一次次的被他挑唆怂恿。”顿了顿,皇帝轻声道,“可你不知道,当年高皇帝之所以要给朕和元德皇后赐婚,是因为朕暗地里的求情。”

“从一开始,朕想娶的妻子便是元德皇后,而不是你母妃。”

楚王整个人仿佛都跟着呆住了。他怔怔的跪在地上,看着皇帝的唇一动一动,耳边却是轰隆隆的,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什么叫“她便在朕面前触柱。”

什么叫“她临死前让朕留你一命——就当是看在她还有你皇祖母的份上”。

什么叫“从一开始,朕想娶的妻子便是元德皇后,而不是你母妃。”

他这一辈子,都是替母妃和自己不甘心,到了最后放到是要母妃用自己的性命来填平那一点可笑的不甘,为自己这个不孝子赎罪。真是,真是太可笑了。

楚王满面都是泪,可是却忽然发疯似的伏在地上,一面用手捶打地面,一面似哭似笑的叫着“母妃”二字,那声音听上去仿佛都要哭出血来。

皇帝看了他最后一眼,许久方才收回目光,轻声开口道:“你既喜欢与你大哥斗气,那,朕便送你去黔州陪他吧?好不好?”这话虽好似询问,可言语之间皇帝却早已下定了决心。他顿了顿,他抬手一摆,示意边上的侍卫把楚王扶起来,“也快天亮了,朕马上就要去早朝,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吧……”

楚王恍然无觉得伏在地上,哭哭笑笑,几乎是疯了一般。

皇帝不敢再看下去,只觉得胸膛里那的心脏好似死肉一般再不会跳动——他已失去了两个女儿,今日又要失去两个儿子。

帝王家,原来真就是这般——血亲成仇,骨肉凋零,白发人送黑发人。

站得越高,越是高处不胜寒。

走到门边的时候,皇帝抬眼看了看马上就要泛白的天边,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几乎要被门槛绊倒,好容易才扶着黄顺的手直起身,慢慢的抬步往外去。

黄顺小心的看着皇帝的面色,吓得脸都有些发白了,只是颤巍巍的道:“陛下,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要不然,今日便先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