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出地址,她在后座催促:“师傅,麻烦您快点!”
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被寒气衬托地格外沉重,钢筋水泥铸造而成的高楼大厦林立在薄雾里,路灯下互相依偎的男女飞快逝过,车上电台里主持人正聊着听众寄来的新年祈愿,却没有人替她们想,这个在广播室度过的新年是否真如她们喜气洋洋的声音一般有趣。
计价器旁边的时间显示为22点59,开过十一棵白皮松之后,鲜红的数字跳转,22变成了23,后边缀着两个零。
卫舒夷只是催:“快点!师傅,再快一点!”
还有六十分钟,3600秒。
她人生的前七年,像是一块完整的碎片,在进入裴家之后,被整齐地切割下来,而后丢弃。
在后来那段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直至今日,蒋玉琴都没有再给她庆祝过一个生日。
生父早于多年前潦倒远走,生母贵为裴家太太,不是裴家人却生活在裴家的她成了矛盾又纠结的个体,存在即尴尬。
蒋玉琴在她心上挖了一个洞,这么多年,伤口随着年月增长逐渐腐蚀溃烂,而当她成长到一个临界点时,那个洞终于威力不再。
顾冕的出现是一种助力,他陪她淡化伤疤,陪她腐肉新生,只是很可惜,没能走到底。
她用了好多年的时间才填补上,如今,又有一个人出现,试探着伸出手去轻碰。
说不清是该觉得疼还是感激,又或者是心酸,她只知道,她必须回去。
必须去见他——
*
两本翻开的时尚杂志放在沙发上,未开灯的厨房一片昏暗,就着客厅的光亮,能看到反光的大理石餐桌上空无一物,离得太远,辨别不出上面是否有残余油渍,也无法确定不久前究竟有没有人在上面用过餐。
脚下有异物感,是毛绒地毯卷起了边,悬挂的吊顶灯开着,室内被一片柔黄暖意笼罩,电视机也开着,春节联欢晚会正进行到高|潮,带着‘年味’的声音盈满了客厅。
落地窗关着,窗帘被束在两边墙上,坐在窗边的人静静看着烟火,一朵接一朵,照亮了他安宁祥和的脸。
他听见声音回头,眼中光芒倏而亮起,又渐渐沉淀,倒胜过了外边天幕上稀疏的黯淡星光。
外套沾着寒气,卫舒夷站在楼梯口,对上他诧异的目光,匀着气笑了笑。
“年夜饭吃了么?”
她脱下外套,顺手将杂志收好放在茶几上,走到他身边坐下。
“吃了。”傅容引动了动喉咙。
“想放烟花吗?”她看看他,又看看窗外,“想放的话我们也去吧。”
他却反问她:“那你呢,你想放吗?”
她摇头,“不想,我对这些没兴趣。”
“那就不放。”傅容引笑笑,“如果你想的话,我会觉得它浪漫,你不想的话,对我来说那就只是一堆在空中爆炸燃烧的氧化物、粘合物以及可燃剂混合体。”
卫舒噗嗤笑出声,“果然是理工男,说真的,你的外表和你的专业一点都不符合。”
他挑眉,“很开心你这么直白地夸我好看。”
停了停又说:“生日快乐。”
“……嗯。”
刚才拼命往回赶的着急好像一下烟消云散了,她也说不清楚那么急是为了什么,回来又要做什么,明明这样聊天比呆在酒吧里看群魔狂舞还要无聊,但她就是觉得……
挺好的,这样挺好的。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你的钱包丢给我很多次,一打开就是身份证。”他说地很坦然,丝毫没有偷看的心虚,还强调:“我看过很多次,二月七号,去年是农历腊月十九,今年正好和除夕同一天……”
“祝二十八虚岁的卫舒夷,二十七实岁生日快乐!”
“喂!这样大喇喇地说女人的年龄非常不礼貌哎。”卫舒夷瞪他,“就不能不提年龄好好祝福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二十四岁。”傅容引眉眼弯弯,“而且,从两个月前开始,我也已经二十六虚岁了啊。”
这种‘彼此彼此,我们都是老人家’的语气,惹得卫舒夷撇了撇嘴。
“嘁……”
在她不满的嘘声中,他起身,从房间里拿了样东西出来。
“我原本以为明天或者后天才能给你……”
傅容引盘腿在她对面坐下,解开礼物盒外绑着的丝带,将一条黑色的围巾取出来,亲手围在她的脖子上。
“生日快乐,舒夷。”
毛线挨着光裸的脖子,暖融融地,又微微有些发痒。
卫舒夷伸手摸了摸,察觉有些地方大小不一,刚露出疑惑的神情,傅容引就先红了脸,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说:“第一次学这个,针脚有些不平整。”
不止不平整,他还拆了四次,这是第五次重头来过的成品。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个理工男,这种细腻的事情非常不适合他,即使是第五遍,织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尽人意。
卫舒夷倒没有挑刺,也没有嫌弃,只是惊讶。
她看了他一眼,垂头摸了摸围巾,下巴和嘴唇碰及,没有毛线的气味,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容引。”好久,她才抬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但是……”
“停。”
傅容引打断她。
即使神经大条如她,这回也懂了他的心思,已经做地这么明显,再说没察觉就是骗人了。
卫舒夷的神情表明了一切,她猜到了,并且打算拒绝。
弯唇一笑,他不紧不慢地开口:“看在我这么好看的份上,请允许我任性地要求——不要现在就给我发好人卡。”
“你……”
她想说话,然而才张口,他就作西子捧心状,往旁边一歪,“啊呀,心好痛……”
看着他声情并茂的倒地表演,卫舒夷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好啦,你先坐好!”
听她的语气犹可商量,他立马从地上起来,盘着腿坐地端端正正。
她温言道:“办公室恋情是不好的……”
他点头:“恩恩,没错。”
“你是个艺人,演艺事业才刚开始……”
继续点头:“对,才刚迈出一脚。”
“你只是缺少和异性接触的机会,又长时间和我待在一起,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还是点头:“的确,和异性接触的机会基本小于等于一,这个一又几乎等于合作的所有女性工作人员。”
“所以,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最好的状态就是上司和下属以及朋友……”
“你说的很对。”傅容引不点头了,弯眉笑眼地看着她,“我们在一起确实不合适。”
“……哎?”这下,卫舒夷有点搞不懂他了,却还是道:“你……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那这件事就这样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