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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之纵横篇(14)

卓起扬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听秋无意接下去道,“不过这个人却是我的朋友。”

陆浅羽嘴角挂着的微笑不知何时变成了冷笑,追问道,“那人是谁?”

秋无意答道,“燕楚狂。”

“燕楚狂又是何人?”

“来自漠北之地的旅人。”秋无意淡然道,“你不认识他的。八方客栈的老板,不过是一个天涯伤心人罢了。”

陆浅羽怔了怔,纵声大笑起来,“一个客栈老板就能躲过本教数百个明哨暗卡,独力闯上风云顶来,实在是匪夷所思!秋左使交的朋友当真了得!”

他蓦然收了笑容,追问道,“此人闯山为了何事?”

秋无意道,“上来喝一杯酒,找一个人。”

这下,不仅陆浅羽,就连身后众多堂主舵主的目光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陆浅羽的脸上挂着分明的讥诮,“一个客栈老板,不远万里的从漠北赶来中原,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私闯苍流教总坛,其原因竟是如此简单?秋左使,这次找的借口未免太可笑了。”

秋无意反问,“你不信?”

陆浅羽断然道,“一个字也不信!”

秋无意浅浅的笑了。“非断肠人无以远遁天涯。伤心人的心思,你不会懂。”

思及那个荒凉而冰冷的地方,他的眼神飘忽起来,那个寒冷之夜里的漫天飞雪仿佛又在眼前了。

飘远的视线不经意的掠过眼前的陆浅羽,“更何况,我说这些,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抬起头,亮如晨星的眸子坦然对上了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

他们信不信我,无所谓。

你呢?你信我不信?

卓起扬沉思着,自暗处缓缓踱出来。

“燕楚狂~燕楚狂~”他低声念了几遍,扬声道,“既然将这燕楚狂称呼为友,那么秋左使是相信乾坤胆之事不是他的作为了?”

秋无意点头,“出事的时候,属下正在和楚狂兄喝酒,乾坤胆之事绝对不是他做的。”

卓起扬高高挑眉,“你确定?”

秋无意毫不迟疑的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卓起扬似乎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秋左使会愿意以性命来维护此人……”来回的踱了几步,他顿下了脚步,“这燕某人倒引起我的兴趣了。”

秋无意脸色微变,“教主……”

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语被举起的手势打断了。卓起扬盯着他许久,轻描淡写的笑了,“秋左使,不如领我们去看看这位燕朋友到底是何许人罢。”

秋无意咬着嘴唇,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英挺的面容。熟悉的笑容看来竟似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嘲讽,刺眼的挂在嘴角。

说话的时候虽然带着微笑,他的眼神却是对着远方的,飘远莫测。

一股寒意悄然自心底泛起。冰冷的感觉透过脊梁,散入了四肢百骸。

他这是什么意思!

耐心的等候了很久很久,卓起扬终于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视线落到眼前。秋无意就站在那里不动,抿紧了唇,始终不出声。

卓起扬挑高了眉头,淡淡道,“秋左使对本座的决定不满意么?”

视线在空中交错,无声的诉说着,碰击着,对峙着。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读不出半分喜怒。

秋无意闭了闭眼睛,深深的低下头去。

“属下遵令。”

※※※※

沉重的院门如同深远的梦,吱呀呻吟着被缓缓推开了。

“楚狂兄~楚狂兄~”秋无意扬声唤了几次,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推开房门,毛巾,脸盘,书桌,座椅,全部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没有动过的痕迹。

离开时还在的一个人,竟仿佛平空消失了。

卓起扬跟在后面慢慢走着,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每个不起眼的角落。

梧桐树下有酒杯——两个……走过去拿起酒壶——半壶残酒尚温……再看过去,那里是两个人坐在地上的痕迹……

一种微妙的直觉流过心底。那是多年来遭遇种种危机的时候养成的,近乎本能的感觉。

有人在某处窥视自己。是高手,就在附近!

卓起扬猛然抬头,刀锋般锐利的视线笔直朝着梧桐树干的阴影处望去——

惊鸿一瞥间,树上的人影如大鸟般倏然冲天而起,直奔院外而去!

秋无意吃惊的回头,“楚狂兄——”

“生擒他!”卓起扬的声音低沉而冷厉,飘散在傍晚寒冷的空气中。

刹那间,院门外刀剑呼喝声大起!

秋无意脸色一变,“教主!你这是……”

门外传来了几声人类濒死前的惨呼,随即是一声闷哼。

站立之地离院门五丈,院墙十丈。卓起扬就不偏不倚的立在秋无意和院门的中间。

秋无意咬牙,“教主,他是我的朋友。”

卓起扬神色难测的望着他,“他是你的朋友?”

秋无意道,“是。”

卓起扬向前跨了一步,暗色的眸光阴晴不定,“再说一次,他是你的朋友?”

秋无意重复道,“是。”

手臂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制住,瞬时间,整个人被重重甩到背后的梧桐树干上。

卓起扬压住怀里的身躯,手指抬高秋无意的下颌,俯下身,盯住他的眼睛,“你说他是你的朋友?”

秋无意不自觉的咬住下唇,扬着头道,“是。”

“你知道他是谁?”

“燕楚狂。漠北八方客栈的燕楚狂。”

卓起扬定定看着他,轻声道,“你当真不知道么?燕楚狂……燕楚狂……哈哈哈哈!”

他蓦然仰头大笑,“我道是天下哪里又出了个姓燕的高手,原来果然是他!燕孤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无意,我应当感谢你才是,若没有你引来这个好朋友,我又怎么能找到当年的杀父仇人!”

手上力道不知不觉的加大,秋无意的肩胛骨被捏得几欲断掉,苍白着脸色竭力忍着。

卓起扬神色复杂的望着怀里痛到微微发抖的人,轻轻扯了扯唇,“姑且算你不知道罢。”蓦的松了手,向门外走去。

秋无意靠在树干上急促的喘息着,手脚冰冷得厉害。

头痛的几乎裂开。

“燕楚狂……燕孤鸿……沧州燕门的门主燕孤鸿……”他按住隐隐抽痛的头,不停的喃喃自语着,“是他……是他……这么明显的徵兆,我怎么没有想到……”

院门外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众人的称颂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教主果然神功盖世!”“教主的冷月神功天下第一!”“教主亲自出手,来犯小贼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秋无意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打开门出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闭上了眼睛。

燕楚狂打着补丁的文士服上满是血迹,被人押着跪倒在泥土上。蓬乱的头发脱离了束带在风中狂舞,身上几个伤口犹自淋漓的滴着血,尤其是手肘上那道伤口血肉翻卷,一小段森森白骨露在外面。

抬眼间,燕楚狂看见了僵在原地的秋无意,费力的对他笑了笑,无声的唇语道,

“是老子自己不当心。不怪你——”

旁边的人一记耳光劈头扇过去,骂道,“老实点!”

一口鲜血带着几颗牙齿吐出来,燕楚狂的脸被扇得偏到一边,半边脸登时肿的老高。

他不清不楚的骂了几句,甩甩头,奋力睁开被血雾遮住的眼睛——

摇晃的目光忽然定住了。带着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得老大。

就在那个方向,聂玉心苍白着嘴唇,正死死盯着他,身躯颤抖如风中的秋叶。

卓起扬慢慢的踱过去,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俘虏倒在血泊中的凄惨模样。良久,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好久不见,燕门主。”

燕楚狂,不,现在应该叫燕孤鸿了,费力的挺直身体,“是满久没见了,卓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