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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之纵横篇(11)

十一月二十八日,丐帮各分舵向我教同时发难,一日之内火并十数场,死伤者众。

十二月初三,蛰雪堂下十弟子千里潜行,重伤神剑门代掌门郭展阔于赣州。神剑门大弟子赵于栋率二十余弟子哗变请降,余部随郭展阔逃逸,不知所踪。

十二月初五,青城派数弟子行踪诡异,或有异动,请调离霜堂弟子至蜀中严加监管………”

秋无意沉默着合上手中的卷册。

桌上的饭菜已经重新热过一次,却又冷了。望望墙角处的更漏,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门外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来人轻功不弱,若是平日,即使以秋无意的耳力也不见得能察觉。但现在,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漏壶的滴水声,缓慢而有规律的响着。他又怎能听不见?

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属于少年的嗓音响起,“教主吩咐说他今日事务繁多,请秋左使先吃罢,不必等他一起用膳了。”

秋无意苦笑。每次屈墨来的时候就一定带来这句话。

细想起来,昨日早饭,晚饭,今日的早饭,都是一个人独自吃的。昨天中午时分他倒是来过,但也只是喝了几口汤,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要紧事,连话都没有说几句就匆匆走了。

最近因为天下大会的缘故,每天从早到晚都有数不清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解决,反倒是自己真的成了闲人一个,整天无所事事。

本来以为回到风云顶之后就能够日日相伴,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秋无意慢慢的把桌上的另一副酒杯竹筷收起来,又慢慢的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鱼。

鱼肉已经冷了。腥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刚上桌时候的香味早就飘散的无影无踪。

吃了一块。习惯性的再夹一块。

筷子不慎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几滴汁水飞溅到旁边的卷册上,墨迹立刻被油脂晕染的模糊了。

秋无意怔了怔,急忙拿布去擦拭,但被晕染的字迹反倒更模糊了。

“青城”,“丐帮”,“赣州”,“火并”……朦朦胧胧的字迹似乎都一下放大了好几倍大小,在书上刺眼的嘲笑似的兀立着。

他突然将筷子啪的摔到桌上,推门走了出去。

在修竹院住的时间长了,悄然走回空置许久的秋思院去,进门就看见了一片葱绿。

当年亲手植下的草木有不少还在,如今都长得郁郁葱葱,几株梧桐竟都比他还高许多了。

秋无意试着摸了摸最中间那棵梧桐的枝干,当年的刻痕果然还在。

记得小时候自己最粘卓起扬,但每每气哭的时候,大多却也是因为卓起扬。

似乎有次气的狠了,拿了平日玩耍的小木刀到处乱砍,不慎砍到了小树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刻印。

自此,每次伤心的时候,他都会来这里,浅浅的刻上一道痕迹,想等积满一百道的时候让卓起扬来看,然后指着刻印跟他说每次他做了什么惹自己伤心,让他内疚死。

秋无意摸着深深浅浅的刻痕笑了。

积了好几年,等真的积累到一百道痕迹的时候,他已经记不得最初的那些刻印是为了什么。

然而,纵然其他的都忘却了,刻下最后那道深深长长痕迹的心情,他却是至今记得清楚。

当时的他,在秋思院中苦等了两个月,却没有盼到那个人依约归来。

就在那个月,苍流教的前任教主卓泽渊遭逢不测,教中大乱。

也就在那个月,少主卓起扬传闻落在仇家手中,生死不明。

在那段风云顶最迷惘混乱的岁月里,陪伴着年少的秋无意艰难度过的,除了聂长老每日抚慰的话语,就是这梧桐树上无声的痕迹。

每日一次,在第一百道的刻痕上划深一点,再接着划长一点。固执的认定,这第一百道还没有划满,所以他也许是明天就回来了……

三十五天之后,第一百道刻痕长得几乎环抱树干刻出一个圈的时候,卓起扬终于被聂长老接回来了。

他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眼神却如刀锋般犀利。坐在继任的教主座位高处,他始终沉默着,周身的森冷气势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三天之后,十三岁的自己就被安排去了萧家。

再之后……

即使偶尔回来,即使偶尔还遵循着习惯继续刻下痕迹,也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

歪着头盯着那些模糊的刻痕看了一阵,秋无意伸出手去,在自己身高的地方用指甲浅浅的划了一道,低声自语道,“今天不理我。”

又划了一道,“昨天也是。”

一连划了七八道,转念再想间,自己也觉得这举动太孩子气,不由笑出声来,停了手。

刻刻划划的,心中闷气倒是减了不少。反正整日也是无事,他索性靠在梧桐上看着秋思院的景致发呆。

十年不曾踏足的地方,如今再看,亭台房屋依然,并无甚大变化。细想起来,变得最大的却是自己了。

一时间,神思悠悠,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正盯着梧桐出神,远处隐隐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脚步声沉重,来人并无甚好功夫,边说笑着边走近。

“张兄弟,今天又这么快,才半个时辰就扫完啦?”

“嘿,不瞒你说,秋思院里也就咱几个偶尔进去晃悠一圈,平日里连只猫也没有,干不干净谁管啊?”

“这倒怪了。这秋思院不是专门给秋左使的地方吗?”

“兄弟你孤陋寡闻了不是?秋左使可是大红人,自回来以后就住在教主的修竹院里哪。”…………

来的想必是负责打扫庭院的总舵弟子了。

秋无意微微一笑,正想离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冷笑。他神色一动,停住了脚步凝神听下去。

“大红人?嘿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低哑的声音笑了几声,忽然低了下去,“我倒是听说到另外一个说法。听说秋左使是犯了教主的忌讳,在修竹院里被就近监视……”

“啊?”另一个人吃惊的道,“不会罢?”

“什么不会?”低哑声音冷笑道,“昨天教主不是召集所有总舵香主以上的人物议事么?听门口守值的黄兄弟说,单单漏了秋左使。”

“我倒是听说了,但要是说堂堂护法左使被人监视,这也太……”

“这算什么,更离奇的说法都有哪。这些天总舵里的堂主香主们个个忙到脚不沾地,偏偏秋左使回来以后连个面都不露,整天在修竹院里不出来。好多人在传,说他其实是被教主囚禁了……”

低低的抽气声响起,“这倒怪了。秋左使回来以后没听说怎么着啊,哪里惹到教主了?”

“嘿嘿,教主的心思谁知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挪到咱们教里也是一样。行事小心点儿,说不定什么事情就犯着教主的忌讳了……”

声音越来越远,秋无意倚在树后哭笑不得。

只不过半个月没露面,若不是今天正好听到,他都不知道私下里流言居然传成这样。

自己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若是被莫名其妙安了个“伴君如伴虎”的名头却还是不好。反正闲着也是气闷,不如索性去找点事做罢,也正好堵住悠悠众口。

主意已定,看看天色尚早,秋无意径直向书房走去。

每日辰时至卯时,卓起扬都在书房。秋无意通报进来的时候,卓起扬拧着眉头,正在专注的伏案批阅各地飞鸽传来的紧急公文。

不动声色的听完,卓起扬点点头,伸手指向旁边的椅子,“你坐罢,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置完了,我们一起回去用膳。”

秋无意微微一愕,问道,“那我刚才所说的事情?”

卓起扬笔走游龙,边批阅着卷折边淡淡道,“你为了苍流教劳累很久了,休息一阵也好。谁若敢在背后说你的不是,不妨让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