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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之云起篇(14)

嘲讽之色自秋无意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暗自冷笑道,“共存亡?只怕是有亡无存罢!纪少冬枉自活了一把年纪,却是个只会教唆人送死的疯子;难道萧初阳到了关键时刻,竟也是个疯子不成?”

他不由抬眼看了眼萧初阳。

一望之下,只见萧初阳默然立在原处,望着眼前众人群情激愤,却是有些心神恍惚,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秋无意的心中升起警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方不露痕迹的转过了视线。

※※※※※

子夜过后,三日已满。

烟雨楼上下一夜无眠。

于翌日清晨,第一个发现异状的,居然是烟雨楼的厨子。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奇怪,厨子向来是最早出门采买物品的人。昨日晚间吴厨子跑遍全城也未能凑齐萧盟主吩咐的一个月储备食粮,所以今日他起了个大早,想去再采买一番。

然而刚打开门,他就发现了一片粉红色。

距大门三十步开外的地方,原本是铺好的青石板路。然而现在路已经完全笼罩在一层粉红色的浓雾中。

于是吴厨子回去提了只鸡来,把它丢进了那篇粉红色的雾中去,睁大眼睛看着。

在吴厨子的注视中,那只鸡突然剧烈挣扎了一下。只一下而已。

下一刻,那只活生生的鸡就软了下去,好像全身支撑的骨头突然被抽掉的一根不剩。

再下刻,那只鸡身上的毛一片片掉下来,皮一点点发黑,变成一团软倒在那里,看起来竟好像真的成了一堆烂泥。

吴厨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倒坐在门坎上,双腿哆嗦的站不起来。

他再回头,发现萧盟主与无意公子已经站在身后。

他的惊呼声已经惊动了全楼的人。

秋无意看了看那片粉红色,又看看那堆黑色看不出原状的东西,叹了口气,“好厉害的毒。”

正感慨间,忽然刮起一阵风。各人担心毒雾吹过来,不由齐齐退了一步。不料定睛望去,那粉红色的雾气在风中竟是丝毫不散,依旧朦朦胧胧的笼罩着三十步开外的地方。

萧初阳皱眉。他生平见过的毒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

此时,身边忽然又传来了低低的惊呼声。萧初阳心中有些不满,转过去责备的看了一眼。

不料这眼看过去,他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发出惊呼之人,居然是那个整个烟雨楼中最年长、最沉稳,同时也被盟众私下评为楼中最沉默寡言的‘冷面青松’葛劲松。

葛劲松身为烟雨楼的护卫总领,同时亦是华山派掌门郑远行的师弟,若是论起白道各派连枝的辈份来,还是萧初阳的师叔。

萧初阳见葛劲松的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此刻居然满脸惨白,心中一惊,急问道,

“葛师叔,你可是曾经遇见过此毒?”

葛劲松的脸上露出种种复杂的神色,良久方叹道,“见过,亲眼见过。”

他忽然苦笑道,“盟主,你可曾听说过二十年前正邪大火并之事?”

萧初阳迟疑一下,问道,“可是那因纪少寒而起的……”话犹未完,葛劲松便已打断他,急急的道,“不错!正是那场浩劫。”

萧初阳惊道,“难道葛师叔也曾经参与过那段惨事?”

葛劲松默默摇头,“我是先师门下最小的弟子,当时还没到你现在的年纪。先师接到正邪即将决战于武夷的消息之后,将门下诸位师兄全数带了去,独独留下年纪最小的我和次小的郑师兄在华山。只不过后来——”

他叹了口气,道,“后来我们二人却违背师命,偷溜下山去找寻师父和诸位师兄师姐。”

萧初阳问道,“葛师叔可是找到他们了?”

葛劲松呆呆不语,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不错,找了一个多月,我们终于找到了……只是却迟了一步。”

他伸手指向那粉红色的烟雾,苦涩道,“待我们二人赶到武夷山下时,敝派上下三十余人都已被困在这桃花瘴中!”

在场众人听到这‘桃花瘴’三字,大都觉得陌生,见葛劲松神色如此郑重,心中却又有些惊疑不定,脸上不由露出不解的表情来。

葛劲松见状,涩然一笑,正待解释,却听旁边有个苍劲的声音叹道,“你们是年轻一辈,自然不太知晓,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却是没有人不知道这桃花瘴的。”

说话之人,竟是刚刚闻声赶来的纪少冬。

纪少冬看着那门口的桃花瘴,一向神采奕奕的脸色,此刻竟也有些苦涩。

他转头对众人道,“当年牵机老人以这桃花瘴杀人无数,在江湖上是人见人怕的魔星,江湖上有两句传言,便是专门讲这桃花瘴的。”

他略为思索了一下,低声吟道,

“桃花瘴,消魂瘴,

桃花瘴起万魂消”。

声音低沉哀伤,聆听之下,本是个大好的清晨,如今竟是多了几分阴森之气。

葛劲松多年来不闻此言,此刻忽然重新听见,顿时勾起心中惨事,竟愣愣的落下泪来。

纪少冬见葛劲松垂泪,不由又叹了一声,道,“当时华山派诸位大侠与魔教战于武夷山下,一役之后高手尽皆凋零,老夫只道是被魔教重兵伏击所致,想不到竟是因为中了牵机老人的桃花瘴之毒而死,实在是可叹!”

葛劲松神色惨白,黯然道,“纪大侠有所不知,先师他们若是真的中毒而死,倒是一种解脱了。”

纪少冬讶道,“此话怎讲?”

葛劲松涩然道,“先师他们被困于武夷山脚的一座庙中,庙的四周被布下这桃花瘴——”他看看四周,苦笑道,“便如我们今日这般。”

“我与郑师兄二人赶到庙前时,牵机老人刚走一日,先师与诸位同门在桃花瘴里都是安然无恙,可以与我们遥遥对话,只是却不得出。我们在外面想尽办法,用风吹,用水扑,用火烧,折腾了二日,桃花瘴却是丝毫未损。无论我们二人打了什么猎物,只要扔过去,碰到一点雾气便沾了剧毒,清水更是变成毒水。我们想要去四处唐门请唐大先生前来解毒,可是武夷至四川又何其远,我们如何赶的及!那桃花瘴过了两个月才自行散去,可怜先师与诸位同门竟是…………竟是活活饿死在那荒庙中!”

说到此处,葛劲松已经语不成声,闭上了眼。苦涩的泪水自眼角缓缓落下来。

萧初阳听了,心中亦是一片惨然,暗道,“难怪葛师叔终日郁郁寡欢,一年也不曾有几次笑容,原来竟有如此心结。”

他正待出言安慰之时,大门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愕然转头望去,只见雾影重重之后,几个身影隐约立在那里。

那为首发笑之人缓缓曼声而吟,念的正是纪少冬方才所说的二句江湖传言:

“桃花瘴,消魂瘴,

桃花瘴起万魂消”。

念罢,此人朗声笑道,“不想家师二十载未踏足江湖,如今居然还有人记得着南疆的桃花瘴,若他老人家知晓了,定然高兴的紧。”

萧初阳听那人声音隐约熟悉,不由得与秋无意互看一眼,均微微点头。

此人正是当日下战书的苍流教右使,亦是牵机老人的弟子,陆浅羽。

萧初阳轻叹了口气道,“也许那天我不该放他走的。”

秋无意听了,却也是叹了口气,道,“只是再重来一次,你却还是会放他走。”

萧初阳转头看了秋无意半日,他的眼中渐渐蕴满了笑意。

然后他含笑搂住秋无意的肩,道,“纪世伯,葛师叔,我们回去商议,莫要被隔墙之耳听了去。”

众人会意点头,正要举步进去时,却听到外面一声嗤笑。

陆浅羽立在桃花瘴外,冷笑道,“你们也不必防我这隔墙之耳,更不必费心思去商议什么对策。反正议与不议,你们的下场也是一样,必是困在这烟雨楼里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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