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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之云起篇(11)

秋无意正好一套剑舞完,笑吟吟的坐回来问道,“什么事情好笑?”

萧初阳笑道,“我看你舞这九回剑法,却想起当年你学这套剑时的样子来。”

秋无意闻言呆了一下,向来淡然自处,任别人怎样褒贬皆不动声色的他,忽然慢慢脸红起来。

他也想起了当时的那段过往来。

想当年,秋无意被萧初阳带进萧家时只有十三岁,不会半点武功。随身只带了一本家传的轻功秘籍。

然而,仅仅半个月之后,秋无意的天分便震惊了整个萧家。萧家家主萧劲昭告江湖,收秋无意为义子;萧初阳疼惜幼弟,将萧家技艺倾囊以授。

三年之内,闻名江湖的萧家七绝,秋无意便练成五绝,只需加以时日磨练,便可融会贯通。萧家七绝之首,冠绝江湖的“惊鸿一剑”,需深厚内力相辅方能使出,当时连长他六岁的萧初阳也尚未练成,秋无意也不去强求。

唯一一项秋无意苦练却不果的萧家绝技,便是这九回剑法。

至于他练不成九回剑法的原因,若要如今说出来,江湖上却是没有几个人会信。

九回剑法顾名思义,一剑共九式,剑势取一个柔字,式式回旋转折,不求伤敌,先求自保。等到敌手耐性将尽、急躁冒进之时,这回旋之剑便会如毒蛇之信,罩住敌手,一击而中要害。

练这样的剑法,最需要耐心沉稳,最忌心浮气躁。

自无意公子出道行走江湖,遇事皆是淡定从容,谈笑论敌。天下人以为他生来如此,却不知他年少时却是一副固执倔强的脾气。

十四岁时,萧初阳教了他九回剑法,秋无意苦练了几个月,始终没有能够参悟其中奥秘。他倔脾气一上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剑。又练了一个月,还是未成。

秋无意为此整日茶饭不思,本是一个翩翩少年,这下却变得憔悴不堪。

萧初阳见了,不由有点担心,这日夜间他便去秋无意住的别院探望。悄悄走进房去,一望之下,萧初阳当时便呆住了。

秋无意居然裹在被子里面哭。

被子裹的像个蚕蛹一般,他全身连头都蒙住,在里面哭的抽抽噎噎,竟然连房间里多出个人来都不知道。

萧初阳僵在那里,哭笑不得。

呆了好一会,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那个蚕蛹般的被子连里面的人揽在怀里,制住秋无意的挣扎,伸手将被子掀开一个角,露出他满脸泪痕的憔悴容颜来。

秋无意呆呆注视了萧初阳半晌,想要维持住平静的表情,脸上的泪痕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去,只得扭过头去不看他。

一整个晚上,萧初阳便这样抱着他,轻轻的讲他自幼便失去的母亲,小时候练武时的艰辛,父亲对他的严厉和期许,初出江湖的茫然若失……

秋无意趴在他的胸口始终一声不坑,萧初阳却感觉出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四更时分,萧初阳见秋无意趴着睡着了,替他换了床被子盖好,轻手轻脚的退出房去。

此后两人好像有了默契一般,谁也不提那晚之事。

时光荏苒,当时的少年现已成年。几年的平静光阴让秋无意心性内敛,隐去了初时全身的棱角,就好像原先蒙尘的璞玉,如今渐渐的散发出柔和的光来。

十七岁时,他终于领悟了九回剑法。

十九岁时,他已名动江湖。

秋无意虽然一直没有忘记当日的事,却早以为再不会被提起。不料今日萧初阳居然又旧事重提,借着机会打趣他。

想起当时在他怀里哭了一夜,秋无意如何能不脸红?

萧初阳看着秋无意飞红一片的双颊,不禁又笑倒在桌上,勉强道,“无意……很久未见你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了,当真怀念的很。”

他忽然又叹了口气,喃喃的道,“果然还是小时候比较有趣些。”

秋无意无奈道,“大哥,你学谁不好,为何去学鸿熙那厮说话?”

萧初阳笑了,“那厮?鸿熙长你四岁,是你二哥。”

秋无意斟了一杯酒,悠悠道,“就算他长我四十岁,我也不认他是二哥。”

萧初阳闻言无奈摇头,想要叹气,却忍不住笑起来。

他这两个兄弟可谓是江湖上一段奇谈。

若说是对头,偏偏对方有事时互相担心的要命;若说是兄弟,偏偏这两人在一起时互相看不惯的很。

这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都认了自己做大哥罢。

萧初阳心中满是笑意,正要再说话,耳边突然响起一长二短的急促警笛声。

两人的脸色顿时一整。

如此的警笛讯号只代表了一件事。烟雨楼中有大变故。

二人匆匆起身,即刻赶往议事堂。

※※※※

萧初阳稳步走进议事堂时,只一眼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只剩下一半的人。

那人的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他的左臂和右腿都已经失去,断肢处还淋漓的滴着血。他的致命伤却在腹部,一把刀深深的插在那里。

厅堂内聚集人众沉默的看着。

这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所以他们都知道,只要这把刀一拔出来,那个人就必死无疑。

但即使那把刀不拔出来,他也只能多活上片刻而已。

萧初阳本来已经认不出这个人的相貌来,但他认出了那个人的眼睛。

这个人是他本月前刚刚派出去的下属。25岁便获准行走江湖,唐门年轻一代的高手,“万手千心”唐征。

他月前指派任务时,千挑万选方选中了唐征,不仅是因为他武功高-----在他所要指派的此项任务中,武功除了自保,别无它用。他所需要的,是无比谨慎和细心的人选。

而唐征是唐门新一代高手中,最为谨慎细心的人。

他每次出手前,都会事先推演数遍,一一排出可能的结果,再一一安排对策。他出手执行的任务,从未失败过。更可怕的是,每次他都能全身而退,毫发不伤。

唐征出道不过三年,加入武林同盟也不过两年,但他已经是江浙一代武林同盟分坛的主管。

这样的唐征,现在居然变成了血淋淋的半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随时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萧初阳的心里顿时一沉。是谁将他伤成这样?

唐征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他看见了萧初阳。于是他挣扎着起来要说话。

萧初阳一步赶上去,抱住他犹在滴血的身体问道,“凶手是谁?”

唐征的喉咙格格作响,却是说不出话来。

萧初阳暗运内力于掌,欲将真气渡进他身体。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站在堂口处的秋无意开口了。

他转过头去,对门外淡淡道,“不知是何方贵客?但请进来罢。”

厅堂之外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大笑声,一个声音朗声道,“无意公子果然好耳力!”

下一刻,议事堂的两扇沉重的木门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地面上一阵尘土飞扬。

堂中众人脸色顿时大变!

以在场诸人的功力,若是仅仅将这两扇木门击倒,可谓是易如反掌。然而若将木门击倒却不发出声音,却是难上加难,需要用到内力的‘吸’字诀,吸住门板缓缓倒下方可成功。

‘发’本就比‘吸’要容易的多。能将‘吸’力运用到如此程度的,纵观全天下也绝不多见。

来者显然是个高手。

更要命的是,这显然是个敌方的高手。

在飞扬的尘土中,来人一手背身后,一手轻摇着折扇,施施然走了进来。一袭淡黄色的衣衫,竟是连半点尘土都未沾上。

此人相貌脱俗,眉宇间顾盼神飞,拥有如此身手,居然是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笑道,“萧大盟主不必再白费力气。这个人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若再要他说出话来,却是难于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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