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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后宫记事(7)

“娘娘,节哀顺变!”保仪姑姑向前爬了一步,抱住慕昭仪的腿,眼泪珠子不断的滚落:“娘娘,您要哭便哭出来罢,不要憋在心里,千万要保重玉体!”

站在慕昭仪身后的宫女们见昭仪娘娘的身体晃了几晃,似乎要倒了下去般,赶紧围了过来将慕昭仪扶稳当了,彼此望了望,便径直扶着她往徵宫里边走了过去,保仪姑姑也爬了起来,跟着走进徵宫,关上了朱红的雕花门。

慕昭仪被宫女们安置在阔大的床上,她睁大着眼睛看着屋顶,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那么呆滞的看着上边。屋子因为出去之前就在暖炉添够了银霜炭,所以现在整个房间都温暖如春。床边的仙鹤鎏金壶在透过窗户的雪光映射下显得造型格外怪异,仙鹤单足而立,长长的嘴喙里吐出一丝白烟,带着淡淡的梨花香味。

保仪姑姑跪在床边握住慕昭仪的手,声音颤抖着:“昭仪娘娘,您不能太伤心。听说慕大人的儿子当日被没有被抓住,慕大人的女儿已经送进宫里为奴,您就是为侄儿侄女着想也不能这样倒下来呀!”

“我兄长的儿女都还活着?”听到这句话,慕昭仪仿佛恢复了生气,翻身坐了起来,脸上浮现了些须笑容:“保仪姑姑,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保仪姑姑点了点头回答:“娘娘,这消息是真真儿的!我塞了不少银子给那颜的徒弟周远,他见钱眼开,这才透露出这消息来。他说雍州刺史府对着名册清点,少了慕大人的儿子慕熙,现在正贴着通缉的告示抓人呢。至于慕大人的女儿,是那颜见她很倔强,因此特地将她送进宫里做宫奴,让她尝尝一辈子不得翻身的滋味。”

慕昭仪的手指此时才松动了些,她靠着床头吁了一口气:“在做宫奴?那本宫便着人去将她领了来我这徵宫,本宫就是拼了命儿也不能让我的侄女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说完,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流出,爬过脸颊,在下巴上挂了半天,最终摇摇晃晃的掉在了衣襟上。

闭上眼睛,慕昭仪仿佛回到了过去。她是大燕最后一个皇帝慕回的女儿,被封为嘉荣公主,她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每日不是和兄长们在书斋里研究学问,就是在御花园里弹琴绘画,那是多么快乐的一段时光。在她的记忆里,少女时代就是一段最值珍贵的回忆,带着青草的芳香,每日晚上在她的梦里徘徊。

当大虞第一次大兵压境的时候,为了换取大燕的安宁,父皇将还只有十五岁的她送到了赫连焘的宫里,她没有选择的做了赫连焘的宫妃。可是两年后,大虞终究又向大燕发兵了,她那怯弱的父亲,在大虞的兵马还没有到国界的时候便递上了降表,向大虞俯首称臣,大燕从此不复存在。

赫连焘没有像以前那样凶残的进行屠城杀戮,相反的对父亲礼遇有加,封了他为西郡王,大哥慕言,二哥慕慎和三哥慕朗都在大虞朝堂上任职,这让不少人嫉妒万分,纷纷传言:“还是要生个好女儿,看慕回的女儿在后宫受宠,他家可是满门显赫!”

当真是满门显赫吗?慕昭仪唇边浮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这显赫不显赫可不是封官进爵看得出来的。父亲慕回沉迷女色,赫连焘送了他数十美女,不久后,父亲便死在床上,当时身边还有三个□的娇媚女子;一年后,大哥慕言跟着赫连焘去围猎,竟然被大将军贺兰晃的箭误伤,当场身亡;几年前,二哥慕慎因为上元夜的御宴多喝了几杯醉得不省人事,抬回家以后便得了重病,赫连焘派了太医去看诊都回天无力,不足十天便撒手归西;现在三哥慕朗也因为那颜的谗言而被斩决,这样的显赫,真是天下少有!

慕昭仪紧紧的咬住了嘴唇,留得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里,细白的皮肤被刺破了她都没有反应过来。鲜红的血滴从手上流了下来,划过欺霜赛雪的肌肤,让人看了有几分惊悚。“呀,昭仪娘娘的手流血了。”站得近些的宫女看见了那丝血痕,不由得恐慌起来:“快去取外用的药和干净的素绢来。”

保仪姑姑怔怔的看着慕昭仪的手,血流得并不多,只是因为慕昭仪的皮肤甚是白皙,所以那抹血迹便显得分外鲜艳。她伸出手去压住慕昭仪流血的地方,叹着气道:“昭仪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要太伤心了,现在要紧的是要能保住慕大人的一双儿女。”

“本宫知道。”慕昭仪简单的答了一句,收拾起眼中的悲伤,她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将手伸了出去,漠然的让宫女们替她包扎,她又变回了那个大家熟悉的慕昭仪了。

赫连焘踏进徵宫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徵宫一片沉寂,仿佛没有了往日的温馨,大抵是大殿里边的暖炉没有烧炭,走进去便觉得到处都是冰凉一片。赫连焘带着内侍站在大殿中央看了看,偌大一个大殿连个宫女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徵宫的宫女们一个个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如此偷懒,赫连焘皱了皱眉毛大步踏入了内室。

内室里倒是暖洋洋的,赫连焘走了进去,便觉得和大殿里气氛截然不同,心里便暖了几分,放眼看过去,床边有一盏立式宫灯,暖黄的灯影下边慕昭仪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向门口,望得他心里一荡。

大步走了过去,赫连焘在床边坐了下来,拉过慕昭仪的一只手道:“爱妃,今日为何不在大殿外边等朕?”一边说话,手指一边搭了慕昭仪的手背,然而这时他摸到的不是光滑柔嫩的肌肤,却只是一块素绢,这让赫连焘心中一惊,低下头去一看,慕昭仪那纤纤玉手被重重包扎着,看起来是受伤了。

“爱妃,你这手怎么了?”赫连焘紧张的望了望慕昭仪,虽然他妃嫔众多,但她却是最受宠的。这不仅仅因为是她生得美貌,最重要的是她是汉人,自幼饱读诗书,对于儒家学说颇有研究。赫连焘的宫妃们大部分都是来自胡人各部落或者西域各国的公主,基本上都是两眼一抹黑的,平素在一起都只有肉体上的交流,很少能就朝政说得上话。而每次他在徵宫,都能听到慕昭仪的一些新观点,这让他很好奇,也很满足,身边竟然有如此博学的女子,可这女子还是和别的宫妃一般,臣服在他的身下。

“皇上,不碍事,臣妾想给皇上亲手做件中衣,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剪子刺破了点皮。”慕昭仪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盈盈朝赫连焘拜了下去:“请皇上恕臣妾怠慢之罪!”

赫连焘一把将慕昭仪拉起,将她拉到怀里,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朕的爱妃又何必如此多礼!几日没有见到爱妃,朕心里真是想念得紧,今日下朝便马上过来看爱妃了,爱妃可也想念朕?”

几日没有见到我,甚是想念?慕昭仪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句,皇上分明是不敢来徵宫,怕我知道他下了斩杀慕朗的圣旨纠缠不休罢?今日事情都办妥了就过来了。慕昭仪心里仿佛灌进了一桶冰水般,冰冷冰冷的,但她仍然堆出一脸的笑容,在赫连焘耳边轻声说:“皇上,我听说我的侄女儿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