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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后宫记事(42)

“嫣儿,你过来。”保太后没有睁开眼睛,但她从那轻轻的脚步声就能听出李嫣已经走出了内室,正站在不远的地方。

李嫣垂着手走过去,看着保太后那张写满沧桑的脸孔,屋顶上的明当瓦透出了一丝丝光线在她的嘴唇边漏下了一撇金黄,就像猫嘴边的胡须,竖在两旁,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嫣儿,你有没有听说东宫的蓝心准备辞行回乡?”保太后的声音很轻很柔和,这个问题问得异常平缓,可听在李嫣耳朵里,似乎有了一种不同的意味,她的心迅速的跳动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回太后娘娘话,嫣儿今日下午领了何太医去东宫给蓝心姐姐瞧病了,何太医说蓝心姐姐身子弱,该好好将养半年方能有所好转,后来蓝心姐姐便说她要提早返乡,也不知道和太子妃说了没有。”李嫣觑着保太后的神色,小心斟酌着回答,心里暗自揣测保太后为何要打听这个消息。

“那便是了。”保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芳晴姑姑停下来,她坐直了身子,将背后那个软绸靠枕给挪了个位置,眼睛斜瞟着李嫣道:“嫣儿,若是哀家将你送去东宫服侍皇孙殿下,你可愿意?”

李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双眼圈红红的,可怜巴巴儿的看着保太后道:“太后娘娘,嫣儿不去东宫,嫣儿要留在长宁宫照料您一辈子。”

保太后见着李嫣发急,一张脸笑开了花似的,指着李嫣道:“你瞧这实诚孩子……芳晴,快去将她拉起来,为着这事还要跪下来,可不亏了自己!”她向李嫣招了招手道:“嫣儿,来这里,哀家和你说几句话儿。”

李嫣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保太后叫芳晴姑姑将她按到身边坐了下来,低头瞅了瞅她,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嫣儿,哀家自然也舍不得将你送走,可哀家却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我们大虞后宫可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是合了皇上的眼缘儿,自然便能做到中式、椒房,甚至是贵人的分位。现在东宫挪出了一个宫女的分位来,这是个极好接近太子的机会,哀家将你送过去,你也能在太子心里多留些印象,再过几年,你刚好是花一般的年纪,心思缜密人又机灵,不愁太子看不上你!”

听着保太后这般推心置腹的话,李嫣的脸蛋红艳艳的一片,羞得抬不起头来,只是低头不语,保太后见了微微一笑:“嫣儿,你就别再推脱了,明日我便去东宫和太子妃说,让她去向内府所要人,将你调去东宫。”

李嫣低声忸怩道:“我不去,我要服侍太后娘娘一辈子。”

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了,明当瓦上已经漏不出半丝光影来,屋子里几个人的面目都看得不是太清楚,只能看见芳晴姑姑垂手立在保太后一侧,李嫣坐在保太后身边。李嫣的腿还够不长,绣花鞋在快接近地面的地方打着秋千,那软缎面子上绣着的桃花透出点点殷红,即算是这将暮的暗色里,依然能看出那一点点红色在招摇着,恰如风吹过的片片残红,倏忽在人眼中亮起,又倏忽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探望

夕阳西下,将御花园上的两条人影拉得很长,踩着地上的落叶一路儿走了过去,那“沙沙”的响声擦着耳朵洞,似乎特别的刺耳。

“皇孙殿下,今日太师布置的功课多吗?”薛清替赫连睿捧着书,陪着一脸的笑。赫连睿的脸色不虞,这让他说话也小心了几分,最近皇孙殿下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发火,有时候又呆呆的坐在那里半日也不说话,东宫里的人都说皇孙殿下又回到小时候那个模样了。

“多又如何?你又不能和我一起做!”赫连睿心里有些不痛快,今日张延之竟然在清心斋当着一干皇叔们说他的字写得差,还需刻苦练习才是,这让他觉得扫了面子,也觉得自己受了冤枉。

张延之是太子太师,清心斋里的学生都是皇子辈分的,皇孙辈的他是第一个。自己最小的皇叔们都已经在张延之那里学了一年多了,自然有些基础。而自己虽说在昭仪娘娘那里修习汉学,可昭仪娘娘并没有教他练字。昭仪娘娘说了,她只擅长簪花字,男儿不该练这字体,她又不敢乱教他怎么写,否则反而会乱了章法,只能等着皇爷爷给他指定了先生,让先生教他练字。

“哼,这太师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一想到张延之那摇着头的模样,赫连睿心中就有火气:“难道他便是生来就能写得一手好字不成?还有,竟然说我的汉学及不上我写的诗,判若两人——那诗本来便不是我写的!”说到这里,赫连睿的眼睛黯然,脑海里闪过慕媛小小娇俏的身影,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好几个月都没有去看过她了,恐怕她连自己的模样都忘记了罢?

“薛清,我最后一次叫你去徵宫给媛儿送东西是什么时候?”赫连睿此时心里突然有一种念头,他想把那成堆的功课扔下,跑到徵宫去找媛儿,陪着她到水榭里头吹凉风,或者让宫女们划条船,两人去湖里摘莲蓬。

“也就早几日。”薛清半弯着腰追上几步,琢磨着赫连睿的想法,皇孙殿下的不高兴,看起来和慕春衣有些关系呢。他在一旁觑着赫连睿的脸色,小声的建议着:“皇孙殿下若是想天天能见到慕春衣,何不将她调到东宫来做殿下的贴身宫女,这样不就能天天见着了?”

赫连睿猛的站住了脚,转过头来盯住了薛清,脸上有隐隐的兴奋之色:“真的吗?我可以将媛儿要到东宫来做我的贴身宫女?”

“当然可以。”薛清见到赫连睿的神色,心里顿时清朗:“现儿蓝心病成这个模样,不说遣返回乡,也该要添个人进来照顾皇孙殿下才是。殿下跟太子和太子妃说下,让内务所去徵宫调了慕春衣来东宫,这可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你说得对。”赫连睿激动得搓了搓手,面带笑容,眼睛望向旁边一池盛开的荷花,微风轻过,湖面上破开了一线水箭,如一条蜿蜒的蛇游动着身子,直接从这岸边穿了过去,激起一道绿色的波浪,远远的融到了湖的那边去了。“可是……昭仪娘娘会不会舍不得?毕竟媛儿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就这样讲她从昭仪娘娘身边带走,这样好像不大好……”赫连睿转过身来盯着薛清道:“你说是不是这样?”

薛清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皇孙殿下不就是想要自己说几句赞成的话来支持他的想法吗?自己还是顺着竿子爬罢!薛清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低声却沉稳的回答道:“殿下,昭仪娘娘再舍不得,她也会因为和殿下的师生情分将慕春衣送到东宫来的。若是殿下不相信,咱们现在就可以去徵宫问问昭仪娘娘,若是她同意,殿下回宫再禀了太子殿下便是。”

“我总觉得你素日里糊涂得紧,说话总没个道理,今日却为何如此聪明了。”赫连睿伸出手弹了下薛清的帽子,心情愉悦的说:“还楞着做什么?咱们快些去徵宫!”在薛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赫连睿便已经拔足跑了起来,将所谓的仪态全部抛之于脑后,平日那稳重的皇孙殿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匹野马般,在御花园里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