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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后宫记事(246)

站在平台下的赫连鋆慢慢的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远方,嘴边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转身对庆丰公公道:“回去罢——把那酒壶去熔了!”

庆丰公公只觉得奇怪,这酒壶还好好的,为何要拿了去熔掉?可他又怎敢反驳赫连鋆的话,只是应着,将酒壶收到了袋子里边,一滴滴清洌的酒从壶嘴里溢了出来,滴落到脚边的泥土里,很快将那些泥土都润湿了一块。

“还是拿着罢,这些酒滴得衣裳都湿嗒嗒的了。”庆丰公公低头将酒壶的柄拿在了手里,抬头一看,太子殿下已经站到了平台上边,走到了皇后娘娘身边。

赫连鋆心中却有一丝窃喜,在这一刻,京城里没有了父皇,他似乎觉得此刻她已经完全属于了自己,他们中间不再有第三个人存在。现在平台上站着的,不是一对母子,而是一对恋人,她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皇后。

“母后,回宫去罢,父皇已经走远了,也看不到了。”赫连鋆颤抖着伸出手,扶住了慕媛的一边胳膊,手指才搭上去,那柔软的肌肤便让他心中忽然有了些冲动,想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可他究竟还是有些畏惧,脑海里有各种画面浮现,可终究却不敢实施这些举动,他扶着慕媛走下校场的鼓楼,一直将她送上马车,那柔软的肌肤已经不在手下了,他还在想着各种香艳的情景。

“太子殿下,回宫罢。”庆丰公公一手拿着盛酒壶的带子,一只手里牵着缰绳,有些奇怪的望着赫连鋆,皇上、皇后娘娘都走了,太子殿下为何还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赫连鋆哈哈大笑了两声,翻身上马,用力的抽了一鞭,那马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校场的出口。庆丰公公赶紧翻身上马追了过去,太子殿下今日举止真是失常,怎么会这样狂喜狂笑呢?

慕媛正坐在文心殿,帮着整理那堆积如山的奏折,突然听到外边有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眼往门口一看,就见一个内侍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慕媛面前,地上马上便有了一块湿湿的印记:“娘娘,皇上……龙驭宾天了!”

“什么?”慕媛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那内侍前边,一手提住了他的衣领,手都在不住的颤抖:“你说什么?”

那内侍抬起一张老脸,他是秦书,中常侍大人,他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说这种话的,这话可不是能胡说的。慕媛的手无力的松开,整个人的身子一软,便倒在了春杏的怀里,晕死了过去。

行军了五日,大军过了东鲁国,赫连睿便突然得了怪病,整个人上呕下泻,随军的太医看过,也说不出这是什么病症,赫连睿下旨让贺兰静云领军继续前进,封锁了他得病的消息,张延之和路昭带领一队人马护送他回京。可是这病来势汹汹,离京城还有半日脚程,赫连睿竟在路上驾崩了。

张延之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赶紧命人快马回宫报信,自己和路昭护送着赫连睿的遗体继续前行。方才送信的人到了朝堂,群臣震惊,秦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跑来向慕媛报信。

春杏和蓝灵抱着慕媛,手足无措,秦书在旁边见了也是焦急,朝堂上边乱成了一团,皇后娘娘可不能再有问题,他嘶哑着声音道:“快些掐娘娘的人中,娘娘现在可得要清醒着才是,外边正乱着呢。”

春杏赶紧伸出手来,用劲掐住慕媛的人中,慕媛总算是悠悠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睛望到周围的人,脑海里一片空白,咬了咬牙齿,她伸出手抓住春杏道:“扶我去朝堂,我要去接皇上回来!”

朝堂上现在已经不再混乱了,只是群臣们正在大声嚎哭,赫连睿继位有八年了,相对于他的祖父赫连焘来说,他真是一个仁心宅厚的好皇上,体恤大臣仁政爱民,对于群臣和百姓来说,他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上。

“皇后娘娘驾到!”内侍尖细的喊声传到了大臣们的耳朵里边,大家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了过去,就见慕媛穿着一袭明黄色的宫装,由两个宫女的搀扶从里边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哀戚之色,望着朝堂里的群臣,一字一句说道:“本宫要去接皇上回京,有愿意去的爱卿便陪本宫去罢!”

她的话坚定而简单,群臣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拿朝笏齐声应道:“臣愿前往。”

白色的帐幔拉了起来,京城的郊外延绵数里都是一片白色,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慕媛坐在凤辇上,慢慢的出了城的东门,她一言不发坐在凤辇上,眼睛漠然的看着前方。上次她坐凤辇的时候是在几年前,她乘着这豪奢的辇车去参加手铸金人盛典,那时候这凤辇用红纱遮盖,四角垂下的纯金铃铛奏着明快的音乐。而现在呢,四周素白的垂幕让她几乎要发狂,一颗心早已碎成了无数碎片。

那个拉着她的手,拢住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喊“媛儿”的人,真的就不会再回来了?他的眼睛不会再睁开,不会再对她温和的笑,不会再与她轻声细语?慕媛用手抵住自己的心口,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慢慢的从眼角流了下来,爬过脸颊,滴入她的嘴里,有一种咸涩的感觉。

她终于见到他了。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虽然看上去安详,但眉头却微微皱起,似乎在死前经历了痛苦一般。慕媛见着赫连睿的尸身,扑到了他的身上,握住他的手,眼泪如雨点般落了个不住:“赫连睿,不是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吗?你怎么就先走了!”

赫连鋆站在帐篷旁边,有些惊惧的看着赫连睿的尸体,虽然赫连睿看上去似乎和正常过世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可看在他的眼里,总觉得脸上淡淡的浮现着一层黑气。他很想走过去抱住母后,劝她不要伤心,还有他呢,可他却不敢走上前去,心中有一种恐慌,生怕父皇并没有死,他走过去的时候会一把抓住他的手,质问他为何要拿那种毒酒给他喝。

毒酒是珲右相替他找来的,人喝了以后要在五天以后才会发作,症状也很寻常,似乎是水土不服,所以一般会被误诊,等到拖了几日以后便会回天无力,神仙也救不得了。那日在校场上他斟出来的酒里,一杯是寻常的美酒,一杯却是那毒酒。毒酒藏在酒壶的内胆里,需要按住壶柄上一个机关才会倒出来,如手不按住那地方,出来的便是另外一种酒。他先喝了一杯酒,然后倒出了一杯毒酒呈给父皇,见着他大口喝了下去,他这颗心才放了下来,但现在见着父皇躺在这里,他的心却有砰砰乱跳了起来。

慕媛扶着赫连睿的棺椁回了京城,街道上早已是一片缟素,举国齐哀,大家都在痛惜着赫连睿的离世。在他治下的这几年,百姓们生活逐渐富裕了起来,国内也算是政局清明,在百姓的心里,他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明君,乍听这哀耗,没有人不伤心落泪的。

是夜,赫连睿的棺椁停在了长乐宫,本来循着旧例该放去昭阳殿,做了法事以后再从昭阳殿运去盛乐皇陵。可慕媛却坚持要替他在长乐宫守灵,群臣见皇后娘娘坚持,知道她心里悲苦,也不敢拂逆了她的意思,于是在长乐宫设了灵棚,将赫连睿的棺椁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