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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镜(92)+番外

远在松江的那些人自是不知道萧齐光这一场惊吓的,就如沈采蘅所说的,福州水军果真不日就到了。

两边里应外合,本就已经心生退意的倭寇都四散而去,只是据说那倭寇的首领早早就已经逃了,剩下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即使如此,城上城下的官民皆是欢喜雀跃。

这样的日子里头,李家父子都没去凑热闹,一个两个的都拿着书说闲话。

李从渊自己慢悠悠的翻了几页书,抿了口茶,抽出空来抬头去看儿子,却见对方正一副神游的模样看着窗外。

李从渊心里暗暗生奇,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正好看见了外头几株老梅树。李从渊不由得叹了口气:“上回你救了人,没赖在沈府见人一面,我还只当是你知道分寸了。原是又惦记上了梅花节啊......”

有父如此,如之奈何?

李景行默默的收回目光低头看书,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李从渊却不放过他:“我瞧着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巴巴的救了人的叔叔,反倒不好意思见人了?”他玩笑似的说了一句,然后眼角余光瞥见儿子微红的耳廓,顿觉诧异,“天啊,你不会真纯情到这地步吧?”

李景行自懂事起,就不知起过多少次以下犯上的心思。只是他一贯端得住,这回深吸了口气,端着一张脸正直脸说起正事:“父亲,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

李从渊只好收了笑,应道:“什么事?”

李景行双眼认真的盯着李从渊,轻轻的开口道:“父亲可知倭寇的火炮是哪里来的?”

李从渊闻言不由的扫了李景行一眼,唇边不禁噙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来:“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李景行自椅子上站起来,他乌黑的眼睛在被阳光一照,眼瞳上面仿佛还染了一层难描难绘的金光。他已经是少年模样,面上的绒毛都尽去了,五官轮廓清朗分明。且李景行又刚刚经了一场战事的,宛若刀剑开刃,雪白的刀光之下颇得了些凛然之气。

李景行对着上头的父亲拱手一礼,认认真真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越大好河山岂容那等蛮夷之人觊觎?儿已立誓,要肃清海患,平定四方。”

“你这誓言立的倒是挺大的,想的也远。”李从渊不好直接否了儿子的壮志,便点点头赞他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敌未灭,何以家为’呢。”

李景行没想到李从渊这时候还要纠缠自己那点事,便不由的再问了一句:“父亲当日曾言海禁之事,不知有何指点?”

李从渊听到“海禁”二字,深深的看了李景行一眼,语气渐渐凝重起来:“你问我倭寇的火炮从哪里来。那你可知——如今江南那些富商开了桑田养蚕织绸,日以继夜,是卖去何处?还有那些成色上好的珠宝,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景行心里一跳,却是明白了李从渊言下之意:大越海禁,许多活不下去的人便投身倭寇,而商人重利轻义为了借着那些走私的船队倾销货物也与倭寇沆瀣一气。这样一来,商贼勾结、官商勾结、官贼勾结。倭寇自然是横行无阻,更加张狂。

李从渊勾唇一笑,眼眸之中含着几许讥诮之色。他姿容绝佳,宛若神仙中人,但这一笑之间却仿佛有刀剑之利直接划破皮肤,割出淋漓的鲜血来:“倭人所在的倭国也不过是弹丸之地,那些蛮夷之人不知教化,里头又分了许多诸侯出来,若不去管,他们自己就能乱成一团。偏偏有人暗中扶持又勾结官商,以此为距地,控制了大越到倭国、倭国到外陆的航线,走私牟利。否则,倭寇何以始终不绝?”

所以,一切就如李从渊之前所言——只有开了海禁,才能止住这不正之风,待把那张利益织成的大网给剪了,才能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彻底从根源上面解决倭寇之事。

李从渊的声音轻之又轻,却宛若金石之音,掷地有声。李景行一一听到耳里,心中也有了点底,颔首问道:“既然此次出了松江之事,想来朝中或许会重提海禁之事?”

李从渊似是想起了什么,垂眼看了眼儿子,神色缓和了许多,微微一笑:“确是如此,不过朝中诸事杂多且兹事体大,陛下又是个嫌麻烦的性子,一时之间想必也议不出结果的。你明年就可下场考试,先考出个秀才、举人来,我也好向沈家提亲。待你金榜题名,那时候海禁之事必已经有结果了。你正好可以在江南寻个差使积攒资历,若能做得好,说不得也能成全了你那誓言。哦,那时候大约也可以办一办你的婚事了。”

提到“向沈家提亲”,哪怕是李景行都不由低了头:“父亲这是什么话......”他面上虽不显,耳廓却是红了一圈。

李从渊难得看到儿子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由玩笑道:“今年的梅花节你可上些心。若是沈二姑娘她不同意,我瞧着你这路也难走。”

依着李从渊的打算,若是李景行不出意外,明年能中个举人。再等上四年,十九岁时大约就能去考春闱了。到那时候,成家立业,想来也不需要李从渊再操心了。

其实,以李从渊之才,当年本是可以更早得中进士的,只是当时他十六岁中举,李家上下皆是十分高兴,李老夫人心里头更是对着体弱的许氏很是不满,当时便起了换亲的念头——虽是自己的侄女,原先也早有过指腹为婚的说法,但本就只是说要让自己儿子娶许氏,长子这般能干又怎么能够被这么个病秧子拖累,不若换成小儿子?李老爷做了一辈子的君子,口头上自然不愿意违诺但心里头却是暗暗默许。为着摆平家里那些人,彻底定下自己和许氏的婚事,李从渊只得先放下考试,往自己家人上头使劲,最后总算是抱得美人归。

认真论起来,为了许氏,李从渊确是放下了许多。他先是为了解决婚事而耽误了仕途;然后他因着拒绝临平县主而得罪皇帝和长公主;最后他又为了许氏的病而弃官学医。偏偏,最后他还是没能留住许氏。

李老夫人为着这个都要哭瞎了眼,她心里头不知有多后悔把许氏接来李家祸害了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她总也不能明白许氏有什么值得儿子这般犯傻的——论容貌,就算初时有那么一点美貌,病了那么些年又剩的下什么?论才华,李从渊自己就是个绝顶聪明的,旁的人在他眼里也多是和傻子没两样。

哪里值得?

只是,人命里大约总有一劫。李从渊这样的聪明人遇见了许氏,一辈子样样都得意,临到头来却是最苦不过。

☆、73

梅花节的那一日,果真是下了一场小雪。

沈采蘅早早得起了床,梳洗打扮好之后便来寻沈采薇:“二姐姐,你怎么每回儿都要我等?”她急的很,忍不住嘟起了嘴,“要是去的迟了,就不好啦。”

沈采薇瞥了她一眼,抿唇一笑:“你这样急做什么?你今日打扮得这样用心,别是憋了什么坏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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