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难为(76)+番外

裕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的伸手抚了抚她的脊背,低头拾起一段秀发,吻了吻。

纵是钢铁的心肠,也是要被她磨成绕指的情丝。更何况,他原就心系于她。

索性也是就寝的时候了,裕王干脆自力更生,自己更衣梳洗,很快也跟着上了床。两人虽是各怀心思,但也算是累了一天,一夜好眠自是不用再提。

只是到了第二日,李清漪醒来时床便已经空了,不由得便觉出几分奇怪来——以往这个时候,裕王总是会陪在她的身边,偏偏此时屋内竟只有一个如英守着她。

如英轻手轻脚的把金纱帐收拢起来,挂在边上的钩子上,细声问道:“娘娘,早膳准备吃什么?”

李清漪没有立刻应声,她的目光在如英通红的眼睛上一掠而过,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没能抓住那一瞬而过的想法,蹙了蹙眉,开口问道:“王爷呢?”

“王爷……”如英似有几分慌忙,垂了眼,语声仓皇,“王爷他临时有事,去忙了。”

李清漪心里的那点奇怪越发浓重起来——对于裕王来说,会有什么事比自己还重要?她隐约觉出几分不详的意味来,开口问道:“那贝贝呢?”说罢,她抬起眼去看如英,似要从她眼里看出什么,“你让人把她抱来吧。”

如英面上一白,嘴唇哆嗦了两下,不知该如何应声。

就在此时,不知是不是母女连心,本还耐心等着如英回话的李清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移开目光看向外边。她眸中的瞳孔微微一缩,不自觉的抿了抿唇,自语道:“你有没有听到?是不是,贝贝哭了?”

如英一张脸白得不能更白了,她只是摆手道:“您听错了吧……”

话声还未落下,只见李清漪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力翻开被子,竟是跳下了床。

如英都呆了,手足无措的上前去扶她:“娘娘,您现在不能下床,要是吹了风……”

李清漪没理她,一时找不到鞋子,只得赤着脚往隔间跑去。她在床上躺了几日,初初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脚一软险些跌倒,可她却还是坚定的推开了上来扶人的如英,快步往隔间去。

其实,隔间和正房离得很近,这么短的距离,跑起来的时候却觉得很长很长。她脑子一片空白,像是什么都想不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风吹得她的寝衣烈烈生风,一头乌发也跟着洒落开来。

木门本就不隔音,离得近了,果真能听到了孩子微弱的哭声。

李清漪心中猛地一跳,伸手用力一推木门,隔间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一屋子的人都闻声回过头来。

因着是白日,阳光透过格窗照入内室,似是凌空洒了一把金粉,金灿灿的。屋内的情景一览无余,纤毫毕现——只见裕王满面焦急的站在榻边,几位太医院的太医则绕着长榻把榻上的贝贝围了一圈,正中的李时珍手里捏着银针,那样长的银针就直直的刺入孩子稚嫩的身体里。

李清漪只看了一眼,目眦欲裂,她觉得这一刻仿佛有千万根的长针同时密密的刺入自己的心里,心口砰砰跳的心忽然静了下来,像是一团死肉,又冷又痛。

她看得眼眶发红,想要尖叫,想要哭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中却有什么梗着,竟是又干又涩,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穿了件雪白寝衣,披发赤脚踩在地上的李清漪腿一软,险些跪伏在地上。

“清漪……”,裕王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扶住了人,欲言又止 

李清漪没有理他,目光仍旧定定的看着榻上的女儿。

几位太医或多或少都往这边瞥了几眼,唯有李时珍心如静水、目不斜视,随着他的施针,孩子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很快便又安静了下来。

李清漪仍旧没有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口中却问裕王道:“……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裕王神色顿变,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清漪这才转眼去看他,那双杏眼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再无往日的明亮。她的声音里只剩下满满的失望和痛苦:“我以为,你爱贝贝,”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的从眼眶里落下,只听她艰难而又干涩的道,“我以为,你爱我……”

我以为,你爱我。

这六个字何其的温柔又何其的残忍。如刀剑插心,一刀毙命。

裕王清醒的感觉到那柄无形的刀刃直直得插入自己的心肺,那样的痛苦,平生从未有过。他咬住牙,闭上眼,不敢、也不忍与她对视。

话声未落,梗在李清漪喉中的血忽然涌了上来,她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涨得通红,犹如枝头如桃花,娇艳欲滴却又仿佛刹那间就要凋谢枯萎,只听的“哇”一声,竟是吐了一大滩腥甜黏腻的血。

李清漪到底还是晕过去了,晕倒在了裕王的怀里。

*******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李清漪看到裕王抱着贝贝站在床边。见她醒了,裕王犹豫了一瞬,很快便把贝贝递给了她。

这一回,贝贝是睁开了眼睛,她的小脸粉白粉白,嘟着花瓣似的唇,有着一双与她如出一辙、清澄明亮的杏眼,就像是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李清漪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庞。

她看上去那样小、那样可爱、那样健康。

李清漪小心的抱着她,看着看着,眼中一热,泪盈于睫,不禁低头吻了吻她。她怕泪水打到孩子,伸手擦了擦,越擦越多。

裕王看在眼里,心中极是酸楚,此时终于出声:“太医说,贝贝出生的时候,心肺便有些不好,这是天生不足,难以医治。早上的时候……”他有些艰难的咬住唇,接着说道,“早上的时候,贝贝忽然病发,实在没法子了,所以只能由李太医用针法急救。”

李清漪没有看他,径直问道:“那太医可有说,贝贝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

裕王静默的看着李清漪,只觉得一字一句都抵在自己的喉间,每说一个字便割了一刀似的,鲜血淋漓:“太医说,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及。”

好一个天命如此,一个非人力所能及!

李清漪慢慢闭上眼,然后接着问道:“那,贝贝还有多少时间?”

裕王几乎不忍再说下去,可他又不得不说:“李太医说,大概就是今日了……”

李清漪只觉得头一昏,险些又晕过去。她用力咬住唇,用力咬着,直到下唇都咬出了血,才忍住了眼泪,双臂却是无比温柔的慢慢合拢,更加小心的抱住怀中女儿,恨不能把时间停在这一刻,恨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来替女儿。 

裕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竭力撑住自己的身体,站在榻边,守着这世上他最心爱的两个人。

时间仿佛都都已经死去,再不存在。直到夕阳流金似的余光一点点的流走,银白的月光犹如水银一般落了一地,满庭皆是寂寂的银光,以令人流泪的温柔静静抚摸着每一个的头顶。

内室里,金制烛台上的烛光随着夜风轻轻摇曳,金纱帐也微微的晃动,青铜香炉里的沉香早已烧尽了,只余下冷冷的香灰以及一片如死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