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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难为(30)+番外

李清漪颔首应下,到了白云观门口方才道:“送到这里就好,大人也快些回去吧。”

高拱没有推辞,拱手一礼,转身便走了。

李清漪目送着他离开,这才抬脚进了白云观。里头等着的如英早就等急了,见了人影立刻就扑上来:“观主你总算是回来了。”

负责厨房的慈和也牵着大黑过来,她生得膀大腰圆,一张脸圆的像是十五的月饼,还带着芝麻,笑起来时倒是格外的甜软。慈和穿着青色的道袍,走得倒是稳稳的:“给您留了饭,还热着呢。”

李清漪闻言不由十分期待:“我记得早上是说要吃鱼片粥的。”

慈和笑得连眼睛眼睛弯弯:“嗯嗯,还有腌的芥菜和白菜心拌豆腐丝,你一定喜欢。”她说起吃的来很有些心得,“芥菜是我特意晒干了后开始腌的,又香又脆,最下饭了。”

李清漪就差流口水了,连连点头,快步往里头去。

慈和跟在后面,小心的从厨房里把几样特意热好的饭菜端出来,慢悠悠的和李清漪说话:“上次说是想吃羊肉,我下山问了问,倒也有。明儿正好做羊肉炖萝卜,滋补的很。”

李清漪拾起竹筷:“我就知道慈和你对我最好了。”她来回跑了一趟,午膳都只是随便捡了裕王府里的几块点心,一口气喝了两碗鱼片粥,这才抬手做了个手势:“不能再喝了,撑着了。”

胃里舒服了,她这才有空想些其他的,片刻后便正色交代道,“杜娘娘待我甚好,此回她过世,这几日少不得要替她诵经致祭。你让慈心替我准备点祭品,也好拜祭,尽些心意。”最后加了一句,“羊肉以后再吃吧,这几天吃素。”

一听说是要吃素,如英和慈和都没和她客气,铁石心肠的把剩下的鱼片粥也收了起来,还特别有理:“都说要吃素了,这鱼片粥也不好再吃。”

李清漪望鱼兴叹,起身伸了个懒腰,把一头略有些乱的头发理了理,洒落的发丝都拨去耳后,道:“那我回房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如英到底心软,体贴的在后头接了一句:“晚上的热水我也烧好了,等会给您送去。”

“还是如英贴心。”李清漪回看她一眼,长眉微弯,眸中含笑,缓步往屋里走去。

天边的余晖早已落下,唯有皎皎明月好似羞涩的少女,披了一层薄薄的云纱,小心翼翼的数着银河上的星子。

夜凉如水,银白的月光像是雪花般飘落,满庭树影随风摇荡,静夜如思,也如诗经中流传千年的诗句。李清漪独自从庭院中间穿过,拖出淡淡的人影,忽而侧首去看庭中已然只剩下枝叶的梅花树,忽然想起裕王当初送鹿肉来时,两人隔着烤架、隔着那薄薄的白雾和肉香,对坐喝梅花酒的事情。

那时,白雪覆地,冷香盈袖,酒入情肠。

裕王被醉意染红的面庞俊美得惊人,言语亦是较往日更加温柔和缓,看着她说:“有雪有梅,有酒有肉,还有倾国美人,若是可以一辈子都这样,夫复何求?”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热烈的情感如同灼热的火焰般照亮了他俊美的面庞,带来一种奇异而真实的魅力,如此令人心动。

李清漪对于未来最初的、最好的期望不过是:寻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平平静静的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如果他不是裕王,如果他将来不是那样的身份……或许,李清漪真的要为那样真诚的目光心动。

不过,也仅仅是如果而已。

第22章 烤鱼

杜康妃的死对于裕王来说确实是大事,几乎成了他人生的分水岭,令他一夜长大成人。他大病了一场,三月里病愈来白云观寻李清漪的时候,已经瘦的只剩下骨头。凛冽清寒的山风从树梢拂过,吹起他的袍服,空荡的袖口像是大鸟的双翅一般扬起。

他便好似那风里的伶仃瘦竹,随风摇曳,宁折不弯。

唯有一双眼睛,犹如被擦拭过的黑宝石一般,洗尽浮华,既黑且沉。

如今,裕王和李清漪的话题再也不仅仅局限于赏梅饮酒这般风花雪月之事,有时会那些时事或是朝事拿出来说。他是真的把李清漪当做那个可以完全信任,与他一同分享生死荣辱的那个人。

而且,这一年也的确是多灾之年。

正月里皇帝方才借着给事中张思静等的贺表上失抬“万寿”二字而把人打了一顿,给满朝的言官好一个没脸。

要知道,大明言官由十三道御史与六科给事中组成,权力极广,上可以规劝君上下可以监察外官,“以其极清华之选”而与翰林、吏部并称为四衙门。然而,到了今上这里,这言官越发不好做了,动辄得咎,廷杖、除名、贬谪、下诏狱种种不一,简直是斯文扫地。

公卿之辱,前所未有。满朝皆是噤声,傲骨尽折,只知谄媚君上。

二月里,倭寇来犯,苏州、松江等地先后失守,连连败退,官兵战死者不胜其数,百姓流血成河。皇帝大发雷霆,连一贯深受宠信的严首辅都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素来不关心这个的裕王都听闻此事,上山来时与李清漪提了几句:“南边听说乱得很,连连打了几个败仗,父皇都气得发了火。”

李清漪给裕王倒了杯茶,随口应道:“倭寇之患,大半皆是因海禁而起。”

这是一针见血的实话却也不好多提,毕竟海禁乃是太祖之命,裕王作为后辈子孙总不好违命议论。他稍作沉吟,还是转口说起其他来:“海禁之事一时半会确实是难解,如今朝中正为王直的事吵呢。听高师傅说,都快打起来了。”

说起王直,却又有一番故事。

王直此人真名乃是汪直,本是做些海上买卖的生意,后来因海禁渐严,便又做起了海盗,纠结人马占了萨摩洲(日本)的松津浦,自称徽王,实乃此时的海上霸主。但此人对于朝廷倒也心存期望,所作所为不过是“要挟官府,开港通市”。故而,朝中总有争议,有人觉得‘王直可用,可以招抚’;也有人则是抱着“胁从之贼可以招抚,首恶之贼决不可招抚”之论,不肯妥协。

李清漪听到这里,抬眼去看裕王,微微一笑:“那殿下是怎么想的?”她身上穿着蓝白道袍,乌发束起,头上戴了顶竹冠,清丽秀美,飘逸出尘。一笑之间,仿若天际倾倒在湖面上的春色,波光潋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裕王被她笑得心中一动,垂首不语,细思了一会儿便认真道:“此人可用。事急从权,解决倭寇之患才是当前首要之事。此人本已有归顺之心,不仅手中有人马还对倭寇知之甚深,正可以之为刀对付倭寇。”他说了这话又觉得实在有些没有幼稚软弱且无气节,生怕李清漪瞧不起自己,于是又画蛇添足的板着脸加了几句,“当然,若是此人心怀叵测,欺瞒朝廷,当斩不误。”

他们二人正在树下的石桌对坐,春风裁出细细的柳条,吹得满庭花草之香,春/光融融。裕王容貌俊秀,坐在其间时常有青翠的柳叶落在肩头,风姿卓绝,只是说到一个“斩”字之时却是端肃神容,犹如利剑出鞘一般令人肃然,平添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