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釉里红(4)+番外

紫苏敛了笑,语气有些嘲讽:“这么说,那一日我当了这块石头,还真是羊入虎口。”

朝霞淡淡接口:“姑娘后来有胆量又把它给拿了回去,我也是佩服得很。”

静默突如而来,横亘在两人之间,一如窗外喧嚣依旧,更衬得两人之间静止若水。

半晌,紫苏才缓缓道:“鸽血红于我,也并非重要至极的事物。只是那是故人之物,我不能擅自将它送出,否则那一日我何至于后悔?”此时自己直陈偷盗,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便转开了眼眸。

朝霞脸色微微一变,才欲开口,屋外便有人唤道:“姐姐,过来看看这个。”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紫苏一眼,碧蓝的眼眸隐隐滑过冰色,转身出门离去了。

直到随行的丫头们都离开了,紫苏才轻轻“哎呦”了一声,愁眉苦脸的看着被捏肿的手腕,重又将帕子浸湿,小心敷上,冰凉之意缓解了肿痛,才觉得舒心。

车马喧腾至深夜,终于渐渐隐去。紫苏浑身发软,挣扎着吃了些侍女送来的食物,又靠了一会,身子不能动,灵台却异常清明。眼见着对姐妹这样难缠,她忍不住想起了那块鸽血红,从来也不知道这东西这样“价值连城”,竟能活生生把自己困在了这里,动弹不得。

夜半时分,寂静无声,似乎连油灯上那一豆小火都有了声音,忽闪着跳跃。

她听见自己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言二哥,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来?”

窗子被人轻轻一扣,眼花缭乱的一瞬间,屋里已经站了一个人,淡声问她:“紫苏?”

似乎被轻微的气流影响,灯光一瞬间紊乱,紫苏望过去,那人立在阴影中,连表情都是淡淡的。只望得见清峻已极的身形,如同竹节般挺立。

她却笑靥如花,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像是有水流滑过,润的叫人心颤:“哎,林怀尘,怎么是你?”

林怀尘走上前,看了他一眼,才低声说道:“救你出去。”

“哦。”紫苏快活的向他伸出手去,“那我们走吧。”

他微微退了一步,低头看了一眼少女莹白如玉的手,问道:“你自己站不起来么?”

紫苏叹口气:“黑曼陀罗,你有解药么?”

江湖上最是常见的叫人浑身无力的药物,不会伤人,却是无解,只能等着它慢慢褪去药性。最是常见的药物,却并非常用——刀尖上舔血的人们,哪有这般心慈手软?

他略微弯下腰将她扶起,低声道:“我负你出去。”

紫苏趴在他背上,只觉得硌,那样一个硬朗的男人,又瘦,简直就像伏在了山岩上。她不舒服的动了动,随即背上一阵轻暖,林怀尘随手将白裘裹在她身上,道:“出去了?”

她无声的点头。

真如强弩上的利箭,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不过眨眼间,已经立在了园子的假山上。她从裘衣中缓缓睁开眼看去,极大的园子里竟是停满了往来商队最常见的大车,一色用油布遮盖得严实。

紫苏只是好奇:“车子里装的什么奇珍异宝呢?”

林怀尘似乎也在沉思,压低声音对她道:“你抓紧,我去看看。”

大隼般掠起,轻轻落在停在角落的一辆大车边,他伸手掀开了一角。

两人都是愕然,紫苏“咦”了一声,奇道:“黄土?”

他又随手翻了几辆,皆是瓦砾泥土,越发觉得诡异难言。偌大的园子,悄然一点声音也无,原本是豪赌的场所,建得美轮美奂,连游廊边的扶手也是汉白玉雕成,溶溶月色之下,似淡淡拢上一层薄纱般柔和。

紫苏才要开口,忽然觉得肩头一凉,白裘竟慢慢往下滑去,她心里一惊,微微低头望去,夜色中只见数双碧荧荧的眼睛,如同小小的烛光,慢慢的向自己靠拢。而脚边那一双眼睛,更是如磷火般,森森的看着自己——她心下大骇,一时间连提脚的勇气都没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喊了一句:“林怀尘!”

以林怀尘的耳力,竟没有听到一丝异样——那些獒犬天生异样,脚掌的肉垫极厚,又被刻意训练了,向敌人逼近的时候,竟可以做到全无声息,暗夜中双目荧光映出了森然的白牙,如幽灵般已将两人半围住。

林怀尘叹了口气,左脚迅捷的踢出,精准无误的在最近的一只獒犬扑上来之前踢在了它的咽喉处,又借着一踢之力跃起数丈,立在了假山一侧。他低声道:“我说怎么这么顺利呢……原来早被盯上了。”

紫苏从小就怕恶狗,此时被扯掉了白裘,伏在他背上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开始发颤:“快跑快跑啊!”

林怀尘忍不住笑了笑,而仿佛为了应她的话,墙上刹那间架起了密密麻麻的弩弓,一色指向两人的位置。

紫苏默不作声了,仅剩下的力气紧紧圈住了林怀尘的脖子,忽然听见他语气似有不满,嘀咕了一句:“真麻烦。”虽是抱怨,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叫人心下安定下来。

哔啵一声,有人点亮了灯光——整个院子刹那间被强光照亮,适才还空无一人的园子里,如同蜂巢一般,到处有人钻出来,静静的立着,注视立在假山上的两人。

青衫男子面无表情,负着白衣少女,目光冷静的扫视一圈,嘴角微微一动。忽然开口道:“你把那块宝石还给人家吧?”

紫苏噗哧笑了出来,声音似乎也有苦恼:“我也想给啊,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说话间忍不住惊呼出声,林怀尘已经返身跃进了獒犬围成的圈子里,旋风扫枯叶般出脚,将数只獒犬一一飞踢起,角度精准,如同巨石般扑向墙头数处,偏生并不致命——獒犬一边狂嚎着,一边扑向那些箭弩。箭如雨下,噗噗入肉的声音,那些畜生没有毙命的,一时间上墙对着弩手厮咬起来。

巨犬吠声,夹杂着射手的惨叫,血肉横飞,一片混乱。

林怀尘立在墙上,而几条人影已经从远处掠过来,紫苏咬着耳朵对他道:“等等。”

他依言而立,紫苏估摸着距离,将手中的翡翠链子扔出,大声喊道:“春水姐姐给了我一个镯子,我也给她留个纪念。”

风沙又起,连天边的月色一并遮住。漫天的风尘,在这个透彻如白昼的园子中,好似漫起了黄色海浪。

朝霞制止了正欲跃上墙去的伙伴,淡声道:“算了,你追不上的。”

春水跺了跺脚,满脸不甘,咬牙道:“那怎么办?那块鸽血红就这么算了?”

朝霞垂下眼眸,敛去了冰凉的眸色,忽然轻笑道:“他们跑不掉的。”

她嫌恶的踢了踢一只獒犬的尸身,硕大的猛犬如同褐色的麻布袋,软软的躺在地上,深褐的舌头半吐着,锋锐的黄色长牙上带着血色,混着涎液,几欲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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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回 下

第贰回 下

林怀尘的身子如兔起鹘落,不过片刻,已经立在了一所民宅院中。他推开厢房的门,将油灯点上,方才放她在榻上。直到此时,紫苏咬牙,鼓起勇气去看自己的脚——牛皮小靴竟然被咬破,深深数个齿印。数道血痕已经凝结成冰晶,如同蜿蜒的红色小虫,扭曲着趴在靴子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