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醒来时的一记阳光(出书版)(43)

“反正我现在没事,就每天来陪你好了,你有什么话,就都对我说,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敏辰摇摇头:“我想让你陪我去看心理医生。”

洛遥一愣,反问了一句:“心理医生?”

“嗯,是个朋友介绍的。每周两次,我不想一个人去……”敏辰说得很慢,又看了她一眼,“好不好?”

虽然听到心理医生这个词,洛遥就会不由自主的反感——大概只是讳疾忌医吧——她点点头,柔和的说:“好,我陪你。”

*** *** ***

这个世界似乎在陷入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财富累积急剧增加,而金钱的增加,却并没有让生活过得更舒适一些。相反,现代人的心理疾病日趋复杂,于是金钱又被投入心理咨询或治疗中,试图去弥补起因为快速的生活造成的可怕裂痕。

这所全市闻名的心理理疗所坐落在市郊,绿荫掩映,流水迢迢,幽静得仿佛是数个大户人家的花园别墅。

她们被径直领向了最里边的一间别墅。

洛遥以为那会是最隐蔽最僻静的一隅,可是进去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一进门,就是巨大的落地窗,扑面而来辽阔的气息。窗外是深碧色的湖水,一直延伸到了很远的天边,与浅淡色的蓝天相接,仿佛将这个大厅在空间上也无限的拉伸开了。

或许心理治疗就是这样子的,打开某些障碍,不是龟缩在一个封闭的角落,直面广阔无垠的天地。

领她们进来的是位年轻的小姐,她请她们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悦耳柔和:“王小姐,您的预约时间是两点,请稍等一会儿。”

敏辰有些不自在的喊住她:“请问……一会儿,我能不能让我朋友陪我一起进去?”

小姐极有素养的轻轻微笑:“我可以替您问一下你的咨询师。如果她认为有朋友陪同不利于您的咨询效果,这位小姐最好还是留在大厅等您。”

很快就有答复,说是可以。小姐的笑容让人放松:“两位,这边请。”洛遥无言的握了握敏辰的手,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敏辰更是,低着头,笑了笑说:“走吧。”

踏着柚木地板,走了半条走廊,小姐推开门:“这是林医师的咨询室,两位请进。”

布置得很温暖的一间屋子,屋子正中是一个圆桌沙盘,窗下是一具卧榻,似乎里边还有隔间。一个眉目清爽的女孩子,剪了齐耳短发,笑吟吟的站起来,目光亮亮准的找到了王敏辰:“王小姐,您好。”

她又侧目打量洛遥,花的时间似乎更长一些,然后微微一笑:“我叫林扬。”

林扬没有问任何关于敏辰抑郁症的问题,很轻松自如的问敏辰:“一般来说,我会要求咨询者在正式开始我们的治疗前,先做一次放松的催眠暗示,王小姐?”

敏辰“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看洛遥。

林扬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主动对洛遥说:“这位小姐也可以试试,是很奇妙很舒服的经历。并且,因为您和王小姐可以同时进行,所以只按一次收费。”

林扬的笑容太友善,让洛遥不能拒绝。而敏辰看起来似乎有些胆怯,于是洛遥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在那间屋子里,厚实的天鹅绒的窗帘被放下,穹顶上的光线效果仿佛是夜星闪烁。

在康德所深深热爱并为之震撼的星空下,所有的人,都仿佛是初生的孩子。洛遥闭上眼睛,轻轻的蜷起身子,仿佛是婴儿一样,无声的坠入了绵稠的梦泽。

医生们已经进了病房。所有的人,她,师兄师姐们,学院的领导,等在走廊上。其实明明眼前一片模糊,是苍白的、属于医院的色彩,可她却像看见了那台仪器,上边有绿色的波长,再上边是心跳的数字,在无声的变化。

还有幻听吧……那个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长长的一条直线……滴的一声,无限的悠远。

医生们纷纷的出来了,自己眼中满满的溢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双膝一软,无力的跪在了瓷砖上……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抱起来,然后将大衣覆了自己正在颤抖的身体上。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东西,怜惜,疲倦,担忧,恐惧……那么平静的表面,掩饰其了汹涌奔腾的暗流,他的声音黯哑:“节哀。”

几乎已经难以克制自己的声音了,颤抖得很细很轻,可是还是一字一句的问他:“你为什么要带她出去?”

他没有说话,眼下有浅浅的阴影,睫毛轻轻的落下来,掩去了一切。

真是冷血的魔鬼。

于是踉跄着把衣服拉下来,掷在他的身上,声音漠然而冷倦:“不想解释?那么,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真的站了起来,背影依然挺拔,只是孤寂得可怕。然后一步步的离开,自己替他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心底明明那么想尖叫,想哭喊,想要让他留下来,然后温柔的抱住自己:“一切都是误会……只是误会而已……”

可他没有回头,没有迟疑,一共五十三步,彻底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忽然发现那个话剧又重新开演了。她买了票进去,坐在第一排。看着那些虚拟的水珠一滴滴的落下,于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数数,奇异般的发现,随着一个个数字,一遍遍简单重复的行为,那种难熬的焦灼、无处发泄的痛苦,正在开始转移出自己的脑海中,仿佛一下子洋溢起粉饰太平的轻松……

……

轻柔的音乐开始缓缓的播放,一点点的把自己拉离那些场景。洛遥睁开眼睛,一时间有强烈的虚无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处何处。她看见林扬坐在很远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忽然心虚般的低下头,勉强压抑住心口的焦躁和不安,深呼吸了一口。

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房间。这一次,林扬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语气直接坦率:“王小姐,你有这些症状多久了?”

注意力不能集中……反复想些无意义的事……反复洗手,点数目……

洛遥知道自己陷在了某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难以脱身,就好比知道自己是身患重疴的病人,又陪着人去看病,听医生一条条的说来,最后绝望的发现,那些病状,没有一条不和自己的情况相符合。

旁人的话,好像传到了洛遥耳朵里,好像又没有。她对展泽诚说自己快要疯了,是因为真的撑不下去了,可她执着的认为自己没病,她和常人相比,不过是神经略有些紧张罢了……难道是自欺欺人么?

她坐在那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脸色也诡异的发白。

“当一个人长期被强迫处于某种状态下,内心必然养成某种转型的强迫行为,以忘记原先的强迫的痛苦,并保持新的强迫惯性。”林扬微微抬头,目光不经意的看着白洛遥,慢慢的说,“简单的说,是一种逃避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