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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的一记阳光(出书版)(19)

一个六十多的老师傅在套房里等着,见到洛遥,微笑着问:“是这位小姐?”拿了尺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替她量身段。

洛遥退了一步,说话都有气无力:“这是干什么?不是说替你对一对那些瓷器的解说词么?”

李之谨双手抱在胸前,有些好笑:“我曾祖百年诞辰,你答应了帮我忙要讲解藏品的,怎么能不穿得好看些?这位贾师傅可不轻易帮人裁衣服,还不是便宜你了。”

洛遥目瞪口呆:“李先生的诞辰……我只是答应给你讲解词啊。”

他却执着起来,目光丝毫不肯放松:“你那天答应了我的。”又说,“那你总答应了那天陪我一起去吧?就在剧院外边,你明明答应的。”

当时他说:“过些日子是我曾祖父的百岁诞辰,你要不要一起来?。”她二话不说答应了,还答应替他搞定到时庆典上的讲解词。

虽然像是小小的圈套,可自己确实是答应了,洛遥把包扔地下了,乖乖的任由贾师傅摆布。

李之谨在一旁看着,忽然就说:“贾师傅,我觉得上次那种白底紫花丝缎比较衬她肤色。”

老师傅一边让助手记下数据,一边说:“唔……可以。”

很费时间,简直比体检还麻烦。李之谨随口和贾师傅聊天,原来之前的昆曲里,几件极精美繁复的戏服都是出自贾师傅之手。洛遥看着他又拿出了厚厚一本材料簿,一眼望上去,花团锦簇,各色的花样和绸缎,他递给李之谨:“要不要再选一选?”

李之谨嘴角微微一勾,笃定的说:“就白底紫花。”

贾师傅说:“这位小姐身材清瘦,穿素色的确会好看,但是会不会显得太单薄一些?”

李之谨将本子递给她:“你喜欢什么?”

她自然是信得过他的眼光的,好歹他算是艺术家,连忙摆手:“就听你的。”

洛遥从背包里取了大叠的资料和图片,一项项的对他讲解,哪些图片可以在布置会场上用到,哪些瓷器可以重点介绍,条理分明。她婉婉道来,简直就是如数家珍。

正在说一件龙泉窑的舟行砚滴,李之谨忽然说:“要不就在这里随便叫些吃的吧?边吃边说。”

于是从抽屉里翻出了菜单,随便点了两份。一碗薄皮云吞竟然要六十块钱,送来之后,其实也不过如此,只是一整套送上来,酱醋数碟,几乎将桌子堆满了。洛遥吃得心不在焉,又多倒了醋,只吃了几只就推开了,她拿了靠枕坐在软塌上,问李之谨:“这次捐赠品里还有什么?”

他耸耸肩:“有一件什么明代釉里红……什么杯的。”

洛遥激动起来:“明代宣德的釉里红三鱼纹高足靶杯?”

这么绕口的名字,她一气说出来,仿佛是很好听的诗歌吟唱。

他挑挑眉毛:“你比我清楚的多。”

她只是在资料上见过罢了。明代景德镇的珍品釉里红瓷器,因为釉料中掺了红宝石粉末,颜色鲜艳如红唇,三条小小的鳜鱼很活泼,仿佛正在沉浮游动。如果真的能捐献给馆里,也就意味着,她可以亲手触摸一下那么名贵的器物。

多么奢侈,可又分明不是梦想了,已经触手可及。

可是白洛遥却撇撇嘴:“范馆长真没意思,他准是早就知道了,居然都没告诉我。”

轻轻的一句嗔怪,眼角微微眯起来,像是发了脾气的小女孩,脸色嫩白,莹润的就像她手里那张图片。她刚才还说的,叫什么来着?德州窑的白瓷执壶?的

天知道他怎么忽然有了那么多的耐心,家里的那些东西,他向来都是不想去弄懂的,瓷器也好,生意也罢,他从来是个自由自在随性的人。如果父亲知道他此刻坐在这里,一心一意的筹划这个活动,耐着性子弄懂一件件瓷器,会不会惊讶的眼镜都落下来?的

可其实一点都不难懂,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罢了。清清淡淡的一个女孩子,就像现在,只是静静坐着,只觉得没来由的安心和快乐。

冬夜,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在玻璃窗上划下一道又一道错综的痕迹,仿佛少女的心事。洛遥整理完毕,舒心的伸了懒腰。李之谨拿了钥匙和大衣送她回家。她忽然觉得奇怪:“你一直住的是宾馆么?”

他摁下电梯按钮,一边等,一边说:“不是。这几天我爸在这里。前些天我都住工作室。”

他家祖上是有个大宅子的。早就成了景点,安居在城市的一隅,笑看行人往来如织。洛遥也曾经去过,墙上有李老先生和当时政府要员们的书信往来,也有李家支持革命经费的单据。一帧帧的照片,老旧而黑白,那个时代的人们,在相机前拘谨而不自在,自然成像效果也不好,可偏偏照得出人们眼中的光亮,总叫人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谈谈说说,电梯降到了底楼。还有人等着进来,李之谨伸手护住门,让她先出去。她卡在人群当中,似乎失神了一秒钟,匆匆忙忙的转头对李之谨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你等我一下。”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洗手间在哪里,随便抓了个服务员就问:“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小姐很耐心的给她指路,她来不及听完,就往那个方向走去了。

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晶亮,璀璨如水,一盏盏的灯光落在脚下,仿佛就是淡黄色的芙蓉初开。

最后还是没找到洗手间,因为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红色地毯,和数不清的房间,总有一种相似却陌生的感觉。

她就停下了脚步,靠着走廊的窗台,静静的站着。好像已经很久很久,好像又只一会儿,她几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直到有服务员走过来,笑容满面:“小姐,请问需要帮忙吗?”

她说没有,沿着一旁的大型盆栽和红木根雕,又慢慢走回大厅。

不知道能不能避开刚才的惊鸿一瞥,每一步都忐忑。

幸好只有李之谨在等她,并没有不耐烦,只是关切的看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摇头:“走吧。”

他却忽然笑了,像个大男孩,眼神灿烂,出其不意的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哎,别急,我带你去见见我爸。”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远处的大堂吧,有一群人站着低声交谈。

她没有看见别人,独独只一个男子,银灰色的西服,挑着眉梢,望着自己的方向。

他的表情仿佛被冰冻在很远很远的冰雪角落里,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和她身边的李之谨。

仿佛会有一把冰刃,嘶啦一声,划过了心尖的地方。

不会见血,因为伤口真的太冷太冷。

原来真的避不开。

第十四章

洛遥是被李之谨拖着走过去,一步步,清晰的听见鞋跟在很有规律的敲击地板。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就这么六神无主的被李之谨拖着走,连挣扎、或者拒绝都忘了。

可是她有什么好怕的?展泽诚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会在酒会后喝得大醉,也许正是因为酒醉,才忽然想起她了,于是在冬夜牢牢抱着她不肯放手。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等到他恢复清醒的时候,想必手边摊着报纸,全是他和女伴的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