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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流水(25)

靳知远坐在自己床上,离她极远,淡淡扫她一眼,又忍不住想笑,便绝口不提刚才自己的情不自禁。他忽然觉得有些冤枉:明明就是她自己不规矩,趴在了自己背上,他的反应难道不该正常些么?

早起的时候,为了把悠悠叫醒靳知远很是费了些功夫。窗外一片漆黑,甚至隐约听见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悠悠眼睛还没睁开,嘟囔了几声,去卫生间洗漱。片刻后,靳知远听到卫生间传来的一声压抑的惊呼声,他忍住笑去敲门:“怎么了?”

她就愁眉苦脸的把门打开,拼命用手压着一半的头发:“你看这里……”半边头发凹下去,另一半倒是很整齐的翘了起来,靳知远大笑:“头发湿了也敢睡……现在怪谁?”

昨晚被他喊起来,气氛一片沉默,她专注的看电视,看着看着,到底还是睡着了。她回忆起来,恼火的推了他一把:“就是怪你!”

靳知远在包里找了块毛巾,又冲了些热水,轻轻捂在她头发上,又问:“会不会太烫?”悠悠在刷牙,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脑袋被热腾腾的蒸了几分钟,才彻底清醒过来,一头乱发就此服服帖帖,她看看时间,匆匆忙忙的扎上马尾,这才拍着胸口叹气:“还好还好,来得及。”

赶到楼下的时候大部队都在等车,望出去果然连星星都被染了墨似的,沉沉的一片。这样的鬼天气,悠悠开始琢磨,自己干吗跟着靳知远大老远的来这里发疯,又份外的想念起寝室铺了好几层褥子的单人床。

一辆辆的出租车开来,老板就拉开了门,霎时间卷进了寒风几缕,悠悠有些怕冷的瑟缩了脖子,有些担心自己的羽绒服能不能对抗起山间的寒峭。

同车的恰巧是那几个女生,一路天旋地转的盘山公路,悠悠被惯性甩得七晕八素。只有车灯大开着,黄色的光圈中只可见前一辆车的车尾。几个年轻人在车里聊天,坐在副驾驶的女生回过头来,冲靳知远一笑:“师兄,我们看过你踢球?”这么熟络……都喊成师兄了,悠悠从鼻子底部哼了一声,又觉得太刻意,及时把它转化成了咳嗽。

靳知远不经意的看她一眼,似乎在强忍笑意,隔了片刻才去回答那个女生:“噢,是啊。”他说的无甚热情,一听就是在礼貌的敷衍,那个女生便讷讷的转过头去。

“师兄,你真的不记得了么?我们一起吃过饭的,还有苏漾师姐。”她还是执着的转过头来,补完了这一句,连悠悠的都看出她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悠悠有点胸闷,转头努力去看窗外风景,却只在些微的灯光中看到了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脸颊微鼓,带些生气的模样。

靳知远带着不在意的声调简单的对那个女生说:“是么?抱歉,我真不记得了。”女生回头看了一眼,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坐第一班的缆车上山,缆车里倒像是公交车,挤得不留半个身子的空隙。靳知远站在她身后,扶着悠悠的肩膀,望出去雾霭缭绕,白茫茫一片,况且天又没有完全放亮,竟连朦胧的美感都找不着分毫。悠悠有些丧气,老说黄山归来不看岳,可是她身在黄山,还是睁眼瞎,岂不冤枉?

很快到了山顶,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雾气,近得只能看见身边的同伴。悠悠二话不说就穿雨披,艰难挣扎之后,终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老妈裹的粽子,真材实料的被扎得严严实实,从来不会缺斤短两。

她又问靳知远:“你要不要穿?这么潮湿要感冒的。”

靳知远难得固执的不愿意穿,只带着不屑:“你的身体和我比?”悠悠拄着登山杖只是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嫌雨披不好看,是不是?”还走到他面前,逼着他承认:“是不是啊?”

靳知远不去看她,用电筒照着那张简陋的小图找路。极短的头发上隐隐约约挂了雾珠,侧脸线条清晰,紧抿着唇,一脸专注。

悠悠忽然想起一首算是老歌的歌词: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她忍不住就想要哼出声,又歪着头看看他,脚步轻快。他跟在自己身后,脚步不疾不徐,明明背了一个比自己大了数倍的包,却没有显出丝毫的吃力。

天气渐渐的放明,山风吹得人几乎难以立足,可终于能让视线明晰起来。山间的青松,竟然带了细细小小的冰凌,剔透精致的真似艺术般的佳作。

这一路的景致再美好,在年轻人的心中,亦不过是锦上添花。他们肆意踏过的大地,留下跑鞋的痕迹,浅淡而纯然。有随意溅起的泥水,也有流淌下的汗水,再简单也能叫人感动。

天气是真正的晴朗,疾劲的山风透过松林几乎将悠悠的身子都往一边吹去,鼻子冻得通红,呵气成雾,她便用手捂着耳朵,立在原地不愿意动弹了:被风吹开的云雾一捧,远眺去山脚边一大片绿色蓬勃而出,而几户农家正青烟数袅,隔着云端,恍然一切都是清新自然。她抿了嘴唇不愿意开口,像是害怕声音将眼前的一切打破。

可这一辈子,若真能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美梦若浮云又怎样?

到底被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打破了,甚小的平台上片刻便挤满了人。靳知远笑着拉悠悠走开,一边点着手中的地图:“看,前面就是宾馆了。我们把东西放下再去大峡谷。”

果然远望半山腰处已经有了数幢大楼。

宾馆里空空荡荡的,很是冷清。淡季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原来只能挤通铺的价格,现在居然能订上标间。房间设施也很好,拉开窗帘便是满目的山景,玻璃窗上淡淡蒙尘,望出去只觉得朦胧青绿,竟不似冬日。

西海峡谷是新的自助游路线,常常是年轻人极爱去的。即便在旺季时节人亦是不多,到了冬季,人就愈发的少。一路走去,他们又赶在了同行游客的前面,倒真是一派万径人踪灭的寂静。靳知远牵着悠悠的手,循着地图,一步步的往下盘绕。

猛然间经过的一座小石桥,恰好处在了两个谷口,风力激旋着从这里冲出去,呛了悠悠一口寒气,她却惊喜莫名——原来山间的小涧汩汩的从山脊中留下,被风一吹,竟然倒卷起了水珠串串,仿佛一株极纤细的瀑布,冲开尘埃,惊艳非常。

一路行去,竟是看不完的惊喜与巧致。栈道螺旋着向下,似乎看不到尽头,她却只觉得新奇。靳知远走在他前面,明明是一条只容一人走的小道,却依然牵着手不愿放开。

其实靳知远知道她会喜欢。他之前来黄山是和家人一起,父母都觉得爬山太过吃力,缆车上下,不过是来山中避暑。那时候觉得再美,不过是听着山谷鸟鸣清幽,看着群山飘渺漫丽。哪及得上现在,每一步踏出,似乎山谷内只有他们俩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

一路到谷底,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悠悠找他要吃的,一叠声催他:“我想吃那个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