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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萧瑟处(32)

他的声音里渐渐有了温度,仿佛是在嘲笑彼时自己的幼稚、和对感情的懵懂。

“司年,如果当时不是你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或许我也会找一个其他的女孩子,慢慢的演完这场戏。可是既然遇到了你,一切更顺理成章,我甚至不用分神去演,我带你出去旅游,固然是因为当时我不能留在石峰——可是也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后来你听到了我和周全的谈话,多少知道了我的动机和背景——你认定我利用你,我一直没有向你解释。那时候我如履薄冰,稍有一步走错,就会输得很彻底,我只想着过了这段时间,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没想到的是,就差了一晚,就再也来不及了。”

那天在林氏企业内部的会议中,几乎所有的董事,以出奇一致的态度提议林季常为关北酒店的总负责人。这家酒店的预算中计划投入惊人的精力和物力,可以想见,无论谁掌握了控制权,几乎就可以掌控大半个林氏。林季飞觉得措手不及,而随后在投票中,毫无悬念的,林季常完成了对兄长的交替。

直到此刻,这个在会议上一面未露的年轻人,这个一直在兄长面前韬光养晦的弟弟,缓缓的推开了厚重的大门,极端优雅的在对面落座,看着惊怒交加的兄长,目光凛冽全是逼人寒意。

林季飞终于看出了这是一场预先演练好的阴谋,他只是怀疑,林季常究竟是怎么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就在前天,他把整片西区的控制权交给周全的时候,那只狡猾的老狐狸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了忠诚。而此刻,周全屈身去向他的弟弟握手祝贺,仿佛匍匐在猎人身边的走犬。

其实他早该嗅出其他的味道的。与会所有的人都带了随从,黑衣,默不作声的立满了走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可能会翻脸。林季飞站起来,一言不发,在走过林季常身边的时候,因为用力,指节发出了咔嚓的声音。而林季常淡淡抬头看他一眼,嘴角的弧度不曾偏离一丝一毫。

半日之内,林季飞的所有亲信全部被替换,而林氏集团宣布关北酒店的选址定在翡海,彻底的要和石峰划清关系。林季飞所剩下的,就是在石峰盘踞着的一些势力。事实上,脱离了整个林氏家族,这些势力也就变得单薄而不堪一击了。

这一天来得不算快,可是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只有林季常心里清楚,为了这一天,他究竟等待了多久。而他能取胜的关键,就像周全那天在书房里对他说的那样:“我们手里的东西,迟早也是儿子孙子的,他们无一例外的选择你,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是的,没有人愿意躲躲藏藏着掩身在暗处,他只是恰好和那些年轻人的想法一样。他允诺他们,五年之内将一切翻身放在阳光之下。不会再有赌坊和黑话,不会再有枪械和斗殴,相比起喋血的老一代,他们更愿意温文尔雅的享受现代文明下的诡谑狡诈。

“就是那天晚上,我想回来告诉你,再过几天,我把外边的事情肃清干净,你就可以出门——我不必再关着你,或者担心别人对你不利。可是我没想到,那一晚上,家里就出了事。”

司年坐在他对面,目光有好奇,也有焦虑,仿佛黑色的玛瑙,直欲滴出晶芒来。他口口声声说的是“你”,这让她觉得别扭,因为即便他这样缓缓道来,自己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感应。这个故事这样漫长而令人焦灼,她却觉得,只是一个故事。

林季常还记得那场大火。

屋子里的人被困得死死的,没有人出来,他咬牙切齿的记得这些日子她几乎都靠着安眠药入睡。屋子灼热得像是炉窖,蒸腾的热气扭曲了空气间,有几乎逼得人闭气的古怪味道,鞋底踩在木质的地板上,炙热直接沿着双脚往上,能将血肉烤熟。

他摸索到她的房间,握住门锁,几乎听的见“滋”的声音,如烙铁烙在掌心。烟雾刺得人眼睛睁不开,身后脚步声纷乱,偏偏门又打不开,他知道身后那些人影中,随时可能有人将子弹或者匕首插在自己身上,然而此刻却什么也顾不上了——

门被踹开,近乎赤色的房间中,他看得见一具软软的身躯摔在床边的地板上,她的长发散乱,身子还在微微抽搐。而林季常在那一刻,起码知道了她暂时还活着,那种如临深渊的情绪终于在片刻间落地,她。

他跪在她的身边,去探她的呼吸,而背后疾风一闪,有尖锐的声音从耳侧擦过,转瞬子弹击在墙上,粉末碎屑四溅。

第二颗子弹又从身侧擦过,他一时顾不上其他,只能合身覆在司年身上。

司年忽然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显然一时间并不了解这样的状况——而林季常揽着她慢慢挪向角落,她只看得到他线条绷紧的下颌,近在身侧的熟悉气息和火焰的味道混合着,第一感觉竟不是害怕,只是茫然,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抱住他,头痛欲裂,低声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他永远也来不及回答她了。

那颗子弹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两人的方位,而司年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起来,子弹斜斜掠过她肩膀的一侧,微转了方向,射进了床边。

林季常看着她因为吃痛而踅眉,身子向前一倾,那蓬小小的血色鲜花,在自己眼前绽开,最后印染在雪白的睡裙上。

他咬牙放下她,向那个浓烟中的人影扑去。手肘重重击在那人的胸口,另一只手向一侧一格,力道用得狠辣,准确无误的击中关节。听的见“咔”的一声,然后是枪支落地的声音,那人摔倒在地。林季常还来不及去拾起那支枪,门重又被踹开——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方位,接二连三的有人闯进来。

就算是林季飞亲自过来,只怕也会咂舌,这个素来温文雅致的年轻人竟会有这样凶悍的一面,一手狠狠的踩碎入侵者的手腕,而另一手夺来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切断另一人的喉管,鲜血在哄热的环境中泼洒而出,黏稠得像是暗红的酱汁。

房间里床边的蕾丝帷幕开始着火,落在了地上,覆上司年的身体,而他仅隔一步之遥,却抽不出身。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被布帷包裹着的身体,火苗飞速的窜烧,那是他最绝望的一刻,忽然觉得那些权势争斗不过是孩童的游戏,而自己直到此刻,才发现了究竟什么才是珍宝。

飞身扑过去的时候,林季常才觉得可笑。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凉薄的人,可是此刻痛快淋漓的心情,竟是来自一瞬间决定同生同死的轻松。

他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涌入,战靴重重的踏在了战场上,泥浆和着鲜血四溅。几颗子弹失去了精准度,胡乱的打在了天花板上,接着是人倒地的声响。

他抓起燃烧了一半的帷布,火焰趁势舔舐自己的手臂,像是辣椒水泼过伤口。已经有人挤到林季常身侧,急声催促他快出去。他将手臂轻轻的放在她的颈下,尽量不去看她背后狼藉的血污,又轻轻一用力,将她身子托起来,弯腰从疯狂席卷的火海中一路往外。楼梯早就不稳,踩上去嘎吱的声音叫人心底发虚,林季常就着火光看司年被火烧去了一截的长发,枯焦着蜷缩在一边,瞬时的心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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